第四章 滇缅反攻(1943年10月~1945年1月)(第4/10页)

每个主阵地上都有子母堡,用带有散兵掩蔽部(在壕壁挖设)的战壕连接。战壕前后左右有侧击火力点。炮兵通常控制在母堡后身,但亦可以通过交通壕移动。阵地前没任何死角,攻击部队上来后无立足之地。堡垒都有巧妙的伪装,很难被发觉,甚至战壕也有掩盖物。松山之战两年后,西南历史学家方国瑜教授亲入现场观察日军的战斗工事:“敌堡垒主体构筑,大部分为三层,上作射击,下作掩蔽部或弹药粮食仓库;更于下层掘斜坑道,其末端筑成地下室,又有于下层之四周筑地下室者。堡垒上掩盖圆径至70厘米之木桩,排列成行,积四五层,上铺30毫米厚的钢板数层,积土厚逾1米,虽山炮命中,亦不能破坏此坚固工事。堡垒出地面之四周,安置盛满沙石之大汽油桶,排列三重,桶间复加钢板数层,桶外被土,故150毫米榴弹重炮命中不能破坏,内部所受之震荡亦微。堡垒内三层之间,亦盖以圆木径50厘米者二三层,故上层倒塌不致影响下层。”(不过松山阵地只能说是半永久性战斗工事或加强版的野战工事,后来的战事表明,火焰喷射器对日军的这种加强版野战工事还是很管用的)。

6月4日,在宋希濂调遣下,钟彬第71军一部(刘又军新28师两个团,后配置黄杰第6军洪行新39师一个团),开始对松山发起进攻。

新28师原来属第66军,入缅作战溃退回国后被宋希濂收编,归之于第11集团军第71军(以抗战之初首攻上海日军的德械师第36师、第87师、第88师为基干组成),同时将第36师调出,为集团军直属独立师。

一攻松山中,在对敌情、阵地完全不明的情况下,新28师稀里糊涂地打了将近一个月,到7月初,付出巨大伤亡后,打下了三个日军少量部队扼守的前进阵地:腊勐街、竹子坡和阴登山,之后再无任何进展。

虽然宋希濂亲率第11集团军主力绕过松山直插龙陵了,但松山要是拿不下来,显然仍会影响龙陵方向的作战补给。而且,龙陵之战在此时并不顺利。焦虑中,卫立煌更换围攻部队,将远征军直辖的总预备队第8军(汪波誉第1师、王伯勋第82师、熊绶春第103师)投入松山战场,新28师则转向龙陵方向。

第8军军长何绍周(黄埔军校1期,贵州兴义人。何应钦之侄),就这样成为松山攻击战的总指挥。

何绍周接手后,面临着两个最大的问题是:一是部队分散,无法短时间内集到松山(军主力荣1师两个团在副军长李弥率领下正在龙陵作战);二是跟新28师交接时,对方拿不出任何日军火力点分布图及相关敌情信息。

7月上旬的二攻松山是仓促的,炮击后,何绍周投入了先期到达的荣1师第3团(欠驻防保山机场的1个营)、王伯勋(贵州讲武堂,贵州安龙人)第82师246团,一部在西南面滚龙坡至大垭口一线作佯攻,主力越过阴登山从东正面直攻松山主峰子高地。从这个冒失的作战计划里可以看出来何大意了。结果是,二攻松山虽一度攻上子高地,但却没提防日军隐蔽的侧击火力,很多士兵纷纷中弹。

三攻松山前,进行了一定侦察,决定先拿下西南翼的滚龙坡,同时在西北翼的黄土坡方向佯攻。兵力增加了荣2团第3营。子高地那边的攻击没有停止。远征军再次攻上子高地,但再次被日军的侧击火网打下来,滚龙坡方向的攻击也失利。

三攻松山失利,何绍周开始皱眉了。

进入7月后,滇西大雨不断,整个松山十天里有五天处于雨雾交加中,很多时候参加攻击的士兵抬头时根本看不到松山最高峰的上半截,它们被云雾撩绕着。当峰岭上日军的火力骤然出现时,画面给人亦真亦幻的感觉。这时候惠通桥修复完毕,熊绶春(黄埔军校3期,江西南昌人)第103师第307团直接经桥抵达战场,运载弹药的军车也开始从桥上通过。

四攻松山,由于敌堡坚固,炮兵出身的何绍周,下令进行定点轰击,即每门炮专打一个堡垒,一一相对应。整个松山之战,远征军发射了近5万枚各种炮弹,一半多都打向滚龙坡。日军阵地被爆炸掀起的白烟包围,他们有限的几门火炮一直在装哑巴。它们是真哑巴了。因为远征军的一枚炮弹打中日军弹药仓,500多枚炮弹被引爆。新加入战场的第103师第307团主攻滚龙坡;第82师第246团负责切断大垭口和滚龙坡之间日军的联系;荣3团继续强攻东正面子高地,实际上已经变为牵制性作战(荣3团团长赵发毕,军长何绍周之外甥,虽然有这样的背景,但每战必身先士卒)。滚龙坡方向突进依旧缓慢,每向前迈一步都有战士倒下,最终以惨重的代价夺取了几个前进据点。子高地那边仍受阻于日军隐蔽的侧击火力和母堡之坚固。这一次,卫立煌带着长官司令部的人亲临前线观战。此时何绍周的军部设在距离一线千米的竹子坡,他每天都拿着望远镜眺望攻击的进展。

五攻松山,新加入的第82师第308团拼死夺取了日军三个阵地。战斗日益白热化。该团第2营炮兵连长杨克南回忆:“我们连1排长叫李政山,巴县人,成都中央军校毕业,他和我关系最好,记得进攻前吃最后一顿晚饭时,他对我说,老杨,这次我可能下不来了,但老子死了也要往前扑!冲锋时他在最前面,被子弹打中脑壳,当场牺牲。”细雨迷蒙中,第307团程鹏团长和副团长陈一匡穿着雨衣,拎着汤姆逊冲锋枪,身先士卒地冲入日军阵地,连续打退日军从大垭口方向反攻。但入夜后日军的白刃逆袭具有巨大的杀伤力。远征军士兵身上除了刺刀刺伤的伤口,就是军刀砍伤的伤口。

冲锋枪与军刀,1944年的松山令人唏嘘。

下旬的时候,在松山上空,日机空投了一点弹药补给,随即遭美军第14航空队战机的攻击,于是落荒而去。第14航空队的战机趁机空袭了日军松山阵地。开打后,制空权完全在远征军手里,隔几天就来轰炸一次。由于日军工事隐蔽坚固,空袭的效果并不明显。现在,对拉孟守备队来说,储存的食物和弹药在慢慢变少,人也是打一个少一个。由于饮用水水源被远征军切断,入夜后派敢死队打水成了他们经常要干的事。

7月底,东京大本营陆军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日本南方军总司令官寺内寿一、缅甸方面军司令官河边正三、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2期,长野县人),分别给拉孟守备队发来所谓嘉奖电,内容就不用说了,那些话都可以猜想到。第56师团长松山祐三也来电了,他希望守备队为了大局而坚守到9月上旬。第113联队长松井秀治的电报内容还比较实在,叫真锅邦人做好焚烧军旗的准备,也就是准备着全员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