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鲜 第十章 飞雪连天射白鹿(中)(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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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杜麒麟派来接头的俩人,都是跟杜麒麟最久的老兄弟之一。那个长大的叫陈彬,结实的叫戴军。都是在口外纵横了十几年,马快人捷的积年老马贼了。当初杜麒麟被抓,他们也曾经跟着杜鹃赶到北京附近求人,只是没见过徐一凡,是王五安置他们的。

这次杜麒麟能在关东这么快的又闯出名号,得报大仇,成为关外数得着的大架杆子。除了他在马贼当中闻名的义气之名,另外就是身边这帮老兄弟没散。年余就复起了。这次杜麒麟也是和他们商议之后,都觉着这江湖生涯也足够了,大家虽然风光,但还是胆寒。本来江湖汉子江湖死,那是因为没有出路,招安被砍了脑袋的大当家的太多太多。杜麒麟宝贝女儿跟了大清钦差大臣,这些最亲信的弟兄们都知道。杜麒麟提出这条出路,人人乐意。大清官场走红门这条路子的人多了去了,反正他们这些当马贼的也不在乎。

双方身份一对上,本来就时间仓促的徐一凡他们马上就开始收拾动身,一行人飞快的扎束收拾完毕就上马前往。漏夜前往杜麒麟他们歇马的地方。

今儿白天,杜麒麟他们又朝徐一凡他们方向移近了三十多里路。在一个有往来的关东粮户的屯子里面歇下了马。他们一收到溜子林里面李星留下的消息,就赶紧派出了接头的人,在那屯子里等着。

月色之下,道路清晰可辨。一行人马,逶迤而前。徐一凡的戈什哈们分成三拨,前后七八个人,中间十来个人拱卫着徐一凡和他的家眷,再加上戴君和陈彬俩好汉。两个追鹿去的戈什哈也不等了,只是在原来营地里面留下了记号,告诉他们方位。

雪夜天气,漏夜赶路本来就是一个苦差使。特别对李璇和服侍她的那对长在深宫大院的朝鲜双胞胎小丫头来说,不过这个时候儿也说不得了。大家一起捱着吧,谁要你大小姐自己要跟着的?

陈彬和戴君俩老马贼,光是行军上面,就看出不凡来了。大雪本来就覆盖了相当的地标,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无从分辨路径。但是他们很轻松的就能找到前进的方向,而且还能根据雪覆盖的程度,能看出雪下到底是沟坎还是沼泽泥途。总能找到最坚硬,最方便的道路前进!

两汉子坐在马上,偶尔和兴奋得小脸通红的杜鹃说上两句话。其他时间就半眯着眼睛坐在马上,似乎焊在上面似的。随着马背摇晃,在人们走得不对的时候发声指点一下。

饶是有这两个得力向导,走了三个多小时,也不过才出去三十里地。再想想他们两人赶来的时间不过如此,几乎快走出了超过一倍的路程,一路好的马贼们名声盖口外和关东,果然盛名之下,无有虚士!

徐一凡和楚万里几乎是同时意识到这一点的,坐在马背上面,两人对望一眼。都悄悄点头,徐一凡使个眼色,楚万里点点头就拨马朝他们那边靠了过去。他是自来熟的脾气,离得老远就打招呼:“他妈的冻得都成冰棍儿了,有酒,两位来不来一点儿?”

戴君陈彬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瞧着楚万里笑嘻嘻的过来。两人都明白徐一凡他们的身份,楚万里在这一群人中也隐隐是领头之一的地位,两人说话都客气了几分,虽然说不来太文的客气话,不过声音可放低了:“三老,不敢客气。走雪路不能多喝酒,烧过之后就从内里寒上来,更抵不住。酒是急用留着的。”

楚万里靠了过去,东拉西扯几句。他就是有这个天生的本事,马上就能和对方拉得亲热,几句带颜色的笑话一开,似乎还偷偷说了李璇这个浅蓝眼睛栗色头发的洋婆子什么的话儿。反正杜鹃在边上听得偷偷笑,一副暗爽的样子。三个人就热络得跟亲哥们儿似的。

半天之后,楚万里才笑道:“两位,我们这些手下如何?”

戴君和陈彬对望一眼,看来还是那个叫陈彬的心思细密一些,口才也好一点儿,笑道:“雄壮!官军见得多了,没见过这么听号令的,手脚也快。扑我们弟兄两个的时候,是把命都舍上的架势!佩服!”

楚万里淡笑:“门面话儿就不用说,我瞧着光这走夜路就比不上两位。有什么不足,痛痛快快儿说出来,男爷们儿非象盘头开脸的小媳妇儿一样做什么?”

陈彬还没说话,戴君就已经开口,估计被戈什哈们按住的气儿还没消干净:“马上功夫不成!料理马,收拾东西都慢,手脚也生,瞧瞧,一个个腿都是直的!哪像老骑马的?披着白斗篷放明暗巡哨,明哨不说,暗哨没有在雪窝子里面呆上半晌不动地方的功夫,还放个什么劲儿?扭来扭去的八里外面儿就瞧见了。马队的功夫,就要来去象风,出现的时候象鬼,哨探放得勤,打得跑得耐得……他们,约莫着是好步队,好马队……不成!”

楚万里只是一笑,两人瞧着楚万里没有半点不悦的神色,又对望一眼,还是陈彬试探着开口:“楚兄弟……咱们要是归了官家,大当家的能赏个什么官儿?您瞧着咱们兄弟,又能赏个什么差使?说起来大当家的和徐……徐大人也是一家,这个话儿怎么说来着……”

楚万里还是笑,半天不说话。直笑得陈彬和戴君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之后,楚万里才慢慢的将脸板了下来,伸手指着周围的戈什哈:“……你们说我们这些兵马上功夫不成,耐寒不成……但是只要大人一声号令,马上让他们在雪地里面趴上一夜,骑在马上十天半个月不许下地,他们就会毫不考虑的执行命令!军队就是令行禁止的地方,两位投身我家大人,首先要明白的就是这一点!论私情怎么都好说,军令一下,老丈人也没有情面好讲!”

戴君和陈彬马上就变了脸色,沉着脸只是不说话。

楚万里却放大了声音:“杜麒麟带着你们厮杀半生,为的是什么?只是快意恩仇?不过就是在无路当中,想带着弟兄们过点象人的日子罢了。杜大当家义气之名天下有数,又得到什么了?在我们大人麾下,只要有一点才能就不会被埋没,只要卖命就有前程。前提就是你们要心甘情愿忍受这一切的约束!我跟着大人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千总的前程,现在已经是加提督衔总兵!堂堂的红顶子二品大员!上万的人都听我号令!

功名富贵,等闲事尔……不过都要好汉子拿忠心,拿命来换!你们要是能活下来,就能成家,就有将来,你们的子女就不会再顶一个贼名,堂堂的官宦子弟……这样的机会不过稍纵即逝,要不要把握,就瞧着你们自己了!”

楚万里说得慷慨激昂,但是他身边前行的戈什哈们却如同未曾听见,不曾有半点离开自己的位置,不曾有半个人向这边张望,只是沉默的继续前进。这已经是一支完全用近代化的纪律性武装起来的军队,而不是只是装备了西洋火器的散兵游勇。他们经历的严苛到了在普鲁士人眼中都认为无谓而且过分的训练,早就让他们视服从命令为天经地义的事情,从来不会思考上官命令背后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