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章 天下风雷(三)(第3/4页)

那笔墨机密家人可以想象到荣禄接到这份电报狂喜的样子,荣禄此来,孜孜以求的还不是要拉一支实力在身边!没有实力,他不管做什么,联络各处官员再勤快,也都是虚的。陈凤楼所部武毅铭军本来就是徐一凡来之前,两江最能打的武装力量,全部十三营七千人马,一半是马队,当年淮军第一名将刘铭传带出来的老底子,拉到这支队伍改编成抚标兵。只要徐一凡还不敢拉起反旗,荣禄就有足够的底气和徐一凡分庭抗礼,他苦心联络的两江官场,地方士绅也就能派上用场,地方一体对徐一凡团体这个外来户卷动风潮,就真说不定能让徐一凡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陈凤楼在接了圣旨沉默一阵之后,终于答应了荣禄,怎么荣大人反而不敢相信了呢?

难道我家老爷真的被徐一凡吓破了胆子?

家人在心里偷偷嘀咕,却没敢表现出来。又不做声的递上另外一封电报:“老爷,这是老爷前后派出去四五个去说服陈大人的心腹来的联名电报……他们说不仅老爷送的二十万两四恒现的票子陈大人收了,还当场给陈大人写了借票,苏州巡抚欠着这七千抚标兵一年军饷,算算看,也是一百多万银子出了头……他们担保,陈大人是真心投靠大人,朝廷总比徐一凡靠得住,北洋倒了,陈大人也要找靠山不是?还不如找老爷您呢……”

荣禄劈手就抢过第二份抄报纸:“干嘛分两次拿出来!老爷受不了这个急!一群混帐!……一百万,只要他陈修五到了苏州,全江苏藩库的银子给他我都不心疼!”

第二份电报看完,果然就如那个家人所说。几个心腹手下的联名电报,其中一个还是自告奋勇为他效力的苏州府同知,据说和陈凤楼是旧识,上面约定的码子也对得上,不折不扣是他们亲发的电报。荣禄心放下一半,总算沉得住一点气了,不过还捏着抄报纸在那里疑疑惑惑。

那家人又不紧不慢的拿出了最后一份电报:“老爷……这是徐州府以下,七位正印官联名发来的电报,他们也是受老爷委托去说服陈军门的,办差还算卖力……陈军门这次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哇!武毅铭军改江苏巡抚抚标兵,全部要双饷,而且还要通省三十个捐局的缺,陈军门有亲朋故旧要安插……改了抚标兵,陈军门不要老爷设营务处,只是听老爷的调遣,别的什么人一概不听。这条件开得是……徐州府他们大着胆子替老爷答应了,孟浪罪过儿的地方,还请老爷多担待一些……”

荣禄狠狠的抢过最后一份电报,一目十行的看完,抚额长叹:“老佛爷和皇上洪福齐天,咱们大清还是有救!陈修五我只怕他不要东西,要什么,给他什么!徐州府办的好差,他有什么罪过?我还要重重的保举他!皇天庇佑,总算我荣禄还有这么一分子虔心,才降下这么个结果!”

所有的精气神儿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回到了他的身上。荣禄摸着胡子大力摆手:“把师爷都叫起来!整天都朝烟榻上面一躺,以为我老爷好糊弄?叫他们办稿子,通省正印官,有名望的士绅,江宁将军,京口都统,人手一份儿,告诉他们,大事定矣!陈修五即将入苏州,大家放胆和徐一凡闹吧!一切都有我顶着,有朝廷顶着!”

说完这些,他才发现脚底下冰凉,一下跳了起来:“什么他妈的玩意儿!”骂着就跳回了床上,那家人笑着去帮他穿官靴:“老爷,总算事情了了,这些日子老爷也苦得够了,是不是叫两台戏,乐和一下?”

荣禄苦笑摆手:“还不是时候儿……就算这样,我的把握也不过就五分,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但愿我大清气数还有一些儿……告诉小子们,这些日子都踏实办差,我贴补你们,要是真能将徐一凡弄下去,通江苏省,我由着你们闹!就算闹到因为你们参了我的官,老爷也心甘情愿!”

“皇天……但愿陈修五早一日到苏州!”

※※※

朝鲜,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十五。

战后景象,总是只剩下一分凋零。几万大军在南北朝鲜之地辗转厮杀,对民力的摧残,亦是空前。中日两军,都征发了超过十万的朝鲜民夫随军行动,转运军资粮饷。夏秋农期误了,田地之间一片空荡荡的。大雪这个时候已降,虽然遮掉了半年硝烟战火对这三千里河山的摧残景象,可严厉的冬季,却让缺粮的朝鲜百姓,更加的熬不得了。不过又能怎么样呢,东亚大国博弈,往往先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小国子民,过去两千年他们都是这样熬下来的,这一次,也只有熬下去。

原来热闹的禁卫军在平壤之侧,大同江两岸的基地。现在已经是一片冷清的迹象,各个地方只留下了尽可能少的人员维持着生产。过去一年多培养出来的大批技工已经全部迁走,奔向两江更为广阔的天地。原来住得满当当的禁卫军营头,现在也已经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出来,往日无数壮健青年摸爬滚打的草场,现在是白茫茫的一片积雪,只有些微鸟兽在这里徒劳觅食留下的爪印。

现在徐大帅的舞台,已经不在朝鲜了啊……可是,我袁世凯还是在朝鲜……这个舞台,的确太小。

袁世凯已经搬进了平壤府里面,站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大群大群的朝鲜百姓,挤在热气腾腾的施粥棚前面。

以徐一凡为首的满清帝国主义荼毒了朝鲜这么久,总算留下一点德政,曾经随禁卫军当民夫的,凭着禁卫军给他们开出的证明,全家可以在平壤周围四处施粥点,每日两次施粥,保你全家勉强饿不死,撑得过这个冬天。上了十万的朝鲜百姓,现在就在平壤府内外,搭起了各种各样的窝棚,苦熬着这个战后的冬天。

袁世凯麾下所谓第三镇,其实现在不过只有四五个营的人马,其他的全部被徐一凡抽走,暂时归聂士成统辖。而在平壤左近,还有禁卫军第一镇的骑兵部队留守,陈彬戴军两人分领,这都是对徐一凡忠心耿耿的老马贼,人熟地熟,战斗力强悍,在镇着这战后朝鲜的。

袁世凯也知道,只要他一天还在朝鲜,只要徐一凡的力量还没有大到人在两江还能牢牢掌握朝鲜之地的时候儿,他这禁卫军第三镇总统官,就一天名不副实。

要是放在以前,如此混乱,王室凋零,中日都无心兼顾的朝鲜摆在他面前,他可以做多少事情!再扶植出一个朝鲜王室出来,他在幕后当一个太上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却对这个自己拼杀了近十年的地方感到索然无味。

当你发现一个人所拥有的格局舞台,比你还大,而你又很难超越的时候,还死守着这么一个小小局面,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