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平洋序曲(第2/3页)

波士顿的商人们可自由从事茶叶、瓷器和棉织物的贸易。很快,在弗朗西斯·卡伯特·洛厄尔的马萨诸塞州工厂里,涌现出大量棉纺织品。快速三帆船在中国的商行、纽约和伦敦的码头之间定期往返。哈佛大学的塞缪尔·艾略特·莫里森是美国海事历史编年大家。1921年,他针对新英格兰地区与东亚整体下滑的商业联系,撰写了一篇令人伤感的墓志铭:“如今,除了对荔枝核、马六甲和烟熏小种茶的喜爱,波士顿与旧中国进行贸易的痕迹已荡然无存,那是她商业复兴的基础。”

随着与远东商业关系的减弱,波士顿出现了一种适当的纪念活动,活动的形式重要而新颖,在新英格兰地区开创了先河。为庆祝顾盛签署里程碑式的条约,波士顿市组建了“伟大中国博物馆”(1845—1847),在位于华盛顿大街的万宝路教堂精心筹备了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展览。费城也不甘落后,随后举办了类似的活动。该市在一家私人博物馆推出了“中国万物展”,其中包括文物、真人大小的人体模型、绘画,以及一个复建的中国店铺。那些藏品来自内森·邓恩收藏。他是一名教友派信徒商人,曾到中国旅行,并在广州居住过8年。1838年,博物馆在费城开馆,声称该馆宗旨是向美国公众培育中国文化。邓恩未曾涉足鸦片贸易,因此受到中国人的友好接待。中国人协助他通过代理,收藏一些不对外国人开放的领域的东西。因此,邓恩宣称自己接触艺术品的渠道无与伦比,其他西方人难以望其项背。1842年闭馆前,约有10万人参观了邓恩的“中国博物馆”,购买了5万册同类首创的展览图录。之后,博物馆迁至伦敦。据说,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对该馆内容丰富的藏品给予赞扬。邓恩于1844年去世,该馆馆长带着那些藏品在英格兰四处巡展。后来,由于拍卖和私下出售,该馆藏品四分五裂。其中一位买家是巴纳姆。

相比之下,波士顿“伟大中国博物馆”的目的更为宽泛,旨在展示“世界最古老、人口最多的中国的景象、农业、艺术、贸易、习俗和习惯”。对许多人而言,中国概念形成于中国的外销瓷餐具。有一位挑剔的观众给该馆起了个绰号“陶瓷国”,以此来吸引那类人群。

前往中国签约的代表团成员之一是纽约工程师老约翰·彼得斯。他为上述展览提供了自己收藏的展品,似乎还编写了博物馆的展览图录。对美中两国早期的交往历史,约翰·罗杰斯·哈达德有过记录。据他记载,实际上,彼得斯参加顾盛代表团的目的,是希望在美国政府支持下,向中国人展示并解释“美国艺术及其生产的模型、标本”,包括由美国发明家制造的省时、省力的机械设备。彼得斯希望“为了美国利益,与古老的国家中国”交流货物和知识。因此,在中美文化交流方面,彼得斯先声夺人。

美国人推测,中国人把自己在鸦片战争中战败的原因,归结于外国的高技术武器,而具有机械制造和经营天赋的彼得斯展示的美国模型——蒸汽船、火车头、电报、煤气厂等,能够打开贸易之门。如顾盛向耆英总督所解释:

阁下肯定知道,战争艺术和航海技术在现代已经历了许多改进。美国和欧洲一样,已广泛彻底接受并实施了所有的技术进步。如果贵国政府希望获得书籍,获得与工程、造船、军队纪律、武器制造或与其他任何主题有关的书籍,我将很高兴成为一条渠道,把它们送到您的手中。我还向您提供武器制造设备的模型,它们已在欧洲和美国应用。我们还有工程师提供服务,他们熟悉那些工艺,为贵政府建造普通船只、蒸汽船、大炮、其他各种武器。贵国可根据喜好,选择在中国或在美国生产制造。

彼得斯是否向耆英总督展示了他的模型不得而知,顾盛提到的资料也杳无音信。但是返回美国后,当“伟大中国博物馆”在波士顿开馆时,彼得斯得以实施他的后半套计划。那个展览既展示了高度发展的中国文明,也试图向波士顿当地的企业家说明,“中央帝国”的官员,可以成为波士顿“婆罗门”的理想生意伙伴。

博物馆的天花板上,悬挂着热热闹闹的灯笼。一条巨龙在不停舞动,还展示有绘画和卷轴画。那一切,都让来访观众惊叹不已。彼得斯本人,则是一身中式打扮。此外,展厅里还布置了穿戴整齐的立体人体模特。第一展柜描绘展示了中国皇帝,他身穿黄龙袍,端坐龙椅上,做出签署《望厦条约》状。第五展柜同样巧妙,展现了一位在家里吸食鸦片的富豪。(该展览的图录探讨了中国使用鸦片的历史。它公正地宣称,英国人无视中国皇帝的禁令,鼓励支持害人的鸦片贸易。)较小的展柜里面是那些不可缺少的展品:瓷器、珐琅、刺绣以及各式各样的模型和实用器皿。展览的精彩部分,包含一幅两米多长的广州全景图,展示当地巨商和耆英总督的肖像。在展厅里面,还安排了两位身穿“本土服装”的广东人,其中一人讲英语,自称“书法大师”,他会解答现场观众的提问;另一人是音乐家,曾是吸食鸦片的瘾君子,他会唱歌,会演奏不同乐器,为展览活动增添了逼真气氛。当地一位记者满怀热情地写道:“有谁不喜欢访问中国?有谁不喜欢在中国城市街道中穿行,进入其居民家中一探究竟,品尝美味燕窝汤……或使用真正中国茶具,与真正中国人一起畅饮纯正地道的小种茶?假如情况许可,没有谁不渴望去看看那个神奇的国家,看看它与其他国家不同的许多奇特事物。对我们美国人来说,我们的商业、时机和财力,长期阻碍了我们航行旅游。现在,‘伟大中国博物馆’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最令人向往的机会。”

博物馆入口处装饰着一个雕漆鎏金飞檐。旁边有两只画龙灯笼和匾额。展览图录对匾额上的中文进行了翻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年仅15岁的埃米莉·迪金森也参观了那个展览,当时,她正与亲戚一起在波士顿逗留。迪金森为自己和妹妹拉维妮娅收集了两张明信片,上面都有那位书法大师的书法墨迹。(如她写给朋友的信中所言,)她对那两张明信片“非常珍爱”。那位广东人的演唱和演奏,她“需要控制住全身的发笑机能”,才能“忍住不笑”。“但是,他是如此彬彬有礼”,使她“从他的演奏中深受启发”。那位广东音乐家,声称自己最终战胜鸦片毒瘾的原因是“自我否定”。她发现那一点“特别有意思”。美籍日本学者宇野弘子曾推测,贯穿迪金森一生的退隐、自我否定、自我克制的生活方式,或许深受那次展览的影响。展览中的第四展柜使迪金森入迷,给她激励,其中对儒教、道教和佛教给予了详细解释。如博物馆导览中所说,佛教的中心教义是“万物源于无,将再次归于无。因此,毁灭是所有幸福的最高境界,虚无缥缈,是万物伟大和最后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