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继续抗战(1939年3月~1939年10月) 烽烟再起(第4/7页)

南昌会战中,罗卓英的一线部队和预备队之比,有的已达到三比二。而且,预备队和一线部队间缺乏第二道防线,两部前后距离亦过长。这是个致命伤。夏楚中第79军是个甲级军,辖三个师,在决定巩固修水一线后,实际上顶过去的只有一个第76师,后面两个师蛰伏在修水、赣江形成的三角区,这两个师跟第一线距离多远呢?即使急行军也得跑一天。

更要命的是,从一开始,中国军队就判断错了敌情。

第9战区司令长官部预判:日军若强渡修水的话,进攻方向必然是修水东段(即张公渡以东),因为东段以平地为主,西段则是复杂的山地,不利于日军行动。基于这种判断,布置兵力时,重点放在了东段。

没想到,冈村宁次放过平坦的东段,而把攻击重点定在以张公渡为突破点的崎岖的西段。

修水西段防线薄弱,同样没有纵深配置。对这一点,身在张公渡以西守备的第70军第107师的邹继衍连长深感忧虑。他们师原本驻防浙东,1938年冬调赴赣北修水。面对整个呈一字长蛇形的野战工事,邹继衍和他的战友在壕洞口里蹲了一百来天,用他的话说:“面对这种情况,一些受过军事养成教育、稍具头脑的下级军官,也都认识到像我们这样一字长蛇阵的河防配备,既少纵深,又无重点,处处设防,处处薄弱,突破一点,全线皆垮……”

进入3月中旬,邹继衍终于听到日军的炮声。

鄱阳湖边的古镇吴城此时也遭到日军水上攻击。商震第32军与登陆日军展开巷战。修水一线,东段涂家埠首先遭袭击,主力日军则攻向西段张公渡,枪声十分密集。

修水东段虽不是日军攻击重点,但由于一个大队从夏楚中、刘多荃的接合部馒头山突入,使两军陷入慌乱中。夏、刘二人互相认为是对方过早失去阵地而使自己的部队陷入被动。

夏楚中说:“我的部队被迫撤下来,因为左翼第49军第105师王铁汉(‘九一八’事变时驻沈阳北大营,任东北军独立旅第七旅620团团长,打响当夜第一枪)的阵地过早丢失。”

刘多荃马上反驳,说:“我的部队丢了阵地,跟右翼夏楚中部被日军包围有关。”

南昌会战从一开始,中国军队就陷入被动。但日军亦有胜之不武处:强渡修水前,除进行三四个小时的炮击外,还在10分钟内发射3000枚毒气弹,其中多是喷嚏式瓦斯弹,顶在一线的第79军第76师师长王凌云(中央军校高教班,河南洛阳人)和手下的旅长、团长几乎都中了毒气,士兵们的情况可想而知。

自武汉会战以来,侵华日军频频卑劣地使用毒气弹。

毒气战中,鬼子主要使用催泪性苯氯乙酮瓦斯(一旦呼入,人体呼吸系统和内脏即受伤)。此外,还有呕吐性毒气以及糜烂性芥子气(对眼睛、呼吸道和皮肤伤害极大)、氯乙烯氯砷(即路易氏气。皮肤中毒后,在灼痛感下,出现红斑、水泡及至腐烂;人体吸入后,则破坏整个呼吸系统)。

第76师的阵地上黄色的毒烟弥漫,在其笼罩中,日光也惨淡下去。

该师老兵苏有才回忆,他所在的那个连,从连长往下全部被毒气熏倒,咳嗽声响遍整个阵地。他看着战友的血从鼻子里淌出来。在惊讶的同时,却不知自己的血也已流出来:“那种难受劲儿,没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也想不到的。”

会战前,冈村宁次给此战定性为奔袭战,以“快”字当头。

渡过修水后,日军弃左右两翼的中国军队于不顾,以坦克部队为前锋,沿尚未被破坏的九江到南昌的公路直下而去。

我们说过,日军的坦克,比如“94式”,犹如超级玩具,这玩意放在欧洲战场,不堪一击,但在中国士兵面前,却有很大的威慑力。中国军队的一道道阵地就是这样被撕破的。跟进的日军步兵攻占南昌外围的安义后,又佯攻一旁的奉新。就在罗卓英组织兵力争夺奉新时,穿过安义的坦克部队已在赣江大桥前等着第101师团了。

关于南昌没办法保全这件事,作战厅长刘斐在判断军情时已讲到:“依过去作战经验,敌之补充圆活、装备优越,如其坚持某一要点或某一要线时,我军至最后亦难保不失……”同时,刘斐也提了一句,“我军战力消耗至如何程度,即应决心放弃南昌?”

刘斐的意思是:对没必要决死保卫的城市,只要周边部队消耗到二分之一,即可放弃该城,转移势态。他解释道:“如部队不打到消耗二分之一,那么就不能消耗敌人;如不保存剩下的二分之一,就不能保证持久战打下去。”

情急之下,守备南昌的商震派出一个爆破组,冒着日军坦克的炮火炸毁了赣江大桥。但那个爆破组的战士,多数都为国牺牲了。

一天后,赶到的日军第101师团开始强渡赣江。

罗卓英的电话这时候也从上高打来,跟薛岳说:“南昌必将不保。”

薛岳叫来参谋处长狄醒宇(黄埔军校4期,江苏溧阳人)和副处长赵子立,叫两人拟定撤退令。

狄、赵二人互相看看,都不同意立即就撤,认为还有仗可打。

狄醒宇说:“以前担心的鄱阳湖方向并无太大敌情……”

赵子立说:“李觉第70军和夏楚中第79军还有战斗力,南昌外围布防的欧震第4军正处于应战中,卢汉第1集团军已在赶往江西的路上,在赣江以东还有吴奇伟的部队,第74军也已经赶到战场。”

总之,两人的意见是:在这种情况下,结束会战,匆匆撤退,有点说不过去。

薛岳想了想,说:“那你们回去吧!这个撤退计划由我自己拟定。”

关于薛岳坚持放弃南昌这件事,赵子立的分析,一是因为罗卓英是陈诚的人,当年薛落难,是罗找到陈,陈又找到蒋介石;二是因为薛岳不想叫自己的嫡系第4军守南昌:“第4军既是张发奎的嫡系,又是薛岳的嫡系,好像一个兼祧的儿子,两门子都爱如至宝,怎肯放在南昌担任风险呢?所以他要放弃南昌。”

上面是多年后赵子立的回忆,且是跟薛岳掰了(1944年长衡会战)以后的说法,难免带有“想当然”的意味。至于薛因跟罗卓英、陈诚的关系而迁就罗放弃南昌一条,不能说没一点因素,但假如以为这是最主要的因素,就有点武断了。

实际上,薛岳从一开始对南昌之战就没提起过精神。

薛岳觉得南昌跟长沙不一样。南昌在战略上有没有价值?当然有。是不是非常大呢?至少薛岳认为要画问号的。所以,当日军兵临赣江,赵子立提议将卢汉第1集团军和王陵基第30集团军主力拉到江西参与会战时,他摇了摇头,最后仅同意第1集团军开往南昌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