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战长沙(1941年12月~1942年1月) 雪在烧(第4/5页)

这是真正的严阵以待。

平安夜,第11军司令官阿南惟几下达强渡新墙河的命令。

对于是否攻占长沙,阿南想来想去,还是认为要根据香港作战的情况再定。事实是,圣诞节刚到,香港的英军就向日军投降了。

以前两次会战,日军都是在天气尚热的9月发起的,这一次时间已是深冬。

平安夜逢雨雪天气,到半夜后气温骤降。新墙河不宽也不深,每一次强渡,日军都无须用船或搭浮桥,而是直接涉水而过。不过,现在正值隆冬,天上还下着雨夹雪。熊本兵哆嗦着下饺子般跳下河。被军国与皇国洗脑的他们,其内心的狂热是外人无法理解的,或许跳下河的一瞬间会有片刻的迷惘: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但随着对岸杨汉域第20军士兵的猛烈机枪扫射,他们就又恢复了亡命之姿。

新墙河再一次陷入血雨腥风!

河以南二十里的龙凤桥,第6师团滨之上俊成第23联队与第20军夏炯(泸州讲武堂,四川温江人)第133师激战长达八小时。该师王超奎营奉命死守南岸最高峰向公岭,全营五百多人几乎全部战死,王营长最终亦自杀殉国。

在另一个方向,第40师团最活跃的户田义直联队不等师团集结完毕,即向第20军杨干才(泸州讲武堂,四川广安人)第134师发起进攻。第134师阻击极为猛烈,户田联队一度前进不得。激战中,该师团龟川良夫联队乘汽车赶到,随即投入战斗。在两个联队夹击下,第134师的防线才被撕破。接下来,两支日军分别向关王桥、陈家桥进击。龟川联队在黑夜中迷路,到26日下午才望见陈家桥,随即又遭孙渡第58军梁得奎(云南讲武堂,云南景东人)新编第11师一部猛袭。

杨森第27集团军所辖第20军一直是第9战区的主力部队,以川军色彩为薛岳所器重,可知该军战力确实非凡。抗战爆发后,杨森就带着第20军参加淞沪会战了,是川军里表现最出色的,随后又参加徐州会战、武汉会战。1939年初,杨森专任第27集团军总司令,军长由杨汉域接任,夏炯任副军长兼第133师师长,杨干才出任第134师师长。接下来,几乎参加了中南正面战场上所有的会战。

圣诞节之夜,雨夹雪终于转为大雪,日军第40师团户田联队进入关王桥后,继续向前进攻时,跟龟川联队一样,在大雪中遭到第20军一部的埋伏,双方在冰雪寒天的午夜中展开肉搏。

12月底,中国最寒冷的日子。三湘大地,滴血成冰,而雪在烧。

杨汉域第20军在新墙河南岸与敌恶斗,随后根据既定方略,向三江口、王家坊侧面转进,协同杨林街、关王桥侧面阵地的孙渡第58军,自东向西尾随和侧击日军,让一路向南的第6师团和第40师团难受不已。

扬言要取长沙的第3师团在哪儿?

由于乘坐的粤汉线火车发生事故,延误了日子,直到12月25日,在师团长丰岛率领下,他们才赶到新墙河。渡河后,沿粤汉铁路两侧南下。几乎与此同时,薛岳命令赣北王陵基第30集团军主力向平江转进,向日军的侧翼靠拢。

12月27日午后,大雪又渐渐转为雨雪,第6师团、第40师团和后来赶到的第3师团迫近汨罗江北岸。在这一线布防的仍是陈沛第37军,董煜第60师控制在江北,罗奇第95师和李棠第140师控制在江南,前者在神鼎山、影珠山一线,后者在金井一线。第60师在长乐街与敌激战后,转进到汨罗江中游的瓮江。其他部队亦按计划,在相应阻击后即做离心转向,让开通往长沙之路。

观战时,第3师团长丰岛认为雨雪不会很快停止,也就是说有可能导致江水上涨,于是命令部队将渡江时间由入夜时提前到下午。在被炸毁的汨罗江铁桥遗址附近,第3师团的士兵同样像下饺子一样跳进寒气逼人的江中。汨罗江比新墙河深,加上日军个子矮,水一下子就没到他们的胸部(日本男性在当年的平均身高是1.60米,战争爆发前,17个常备师团的士兵由于选拔严格,平均身高能达到1.65米,但随着兵源渐渐枯竭,挑选就不那么严格了,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平均身高又下降到1.60米)。就在第3师团的日军徒步渡江时,突遭斜后方猛烈射来的机枪子弹的袭击。野地里,只要听到第一声枪响,日军通常能以最快的速度散开,各自找到隐蔽物,但眼下是在河里,他们也就惨了点。

原来,第37军两个战士,完成北岸阻击任务后,撤退时,掉了队,他们没有选择跑掉,而是决定留下来,隐藏在铁桥附近偷袭日军。在毙杀十多名日军后,这两个战士牺牲了,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汨罗江两岸的山野因大雪而洁白。

由于下午雨雪加大,当第6、40师团在夜间准备渡江时,发现河水已涨,只能搭桥通过了。就这样,第3师团反超了那两个师团,其步兵率先进入汨罗江南岸。按阿南的命令,第3师团要跟两支友军配合,迂回围歼第37军。但渡江后的丰岛,没琢磨怎么迂回,而是在第一时间叫还在江北的骑兵联队渡江后直扑长沙。丰岛似乎必取长沙而后快,但这是个独断,因为阿南此时并没正式下达攻击长沙的命令。

在汨罗江两岸,陈沛第37军出色完成逐次抗击的任务。在飘风山,进行截击的该军罗奇第95师见机会有利,一度将第6师团滨之上俊成第23联队本部包围,后者借助于飞机轰炸下才得以解围。第40师团户田联队则在磨刀尖、鸟石尖、牙尖一线同遭第37军另一部伏击;该师团滞留在新墙河以南十公里处寺庙中休息的辎重联队,遭第20军一部袭击,联队长叫森川敬宇,被当场击毙。傅仲芳第99军一部堵击第3师团骑兵联队,导致其始终没看到长沙城的影子,破坏了其本欲在战场上的穿插扯动,直到几天后日军北逃时,他们才在枫林港追上主力部队。

以上种种,就是薛岳在新方略中所说的不间断的伏击、侧击、截击、尾击、堵击……

对日军来说,虽然又已打到汨罗江南岸,但由于香港已陷落,也就不再存在牵制战的问题。既然这样,就要反转了吧?很多士兵问部队长是不是这样。天气实在太冷了,而且从渡过新墙河后,雨雪几乎就没停。可是,从分队长到联队长乃至师团长,都不太清楚下一步行动是什么,用日本人的话说:“对今后的行动毫无所知,处于疑神疑鬼的状态。”

阿南惟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战开始后,阿南把前进司令所推进到岳阳。到12月26日,他计划由岳阳回武汉,但由于越来越偏向攻取长沙而取消了这个行程。在他看来,香港虽然陷落了,但从态势来讲,中国军队仍有可能在广东发起攻势,故而有必要继续向长沙进攻,把牵制作战这件事搞周全。对进攻长沙这件事,作战主任参谋岛村矩康比较忧虑。阿南认为岛村不解其真意,所以当夜“冒着风雪”找岛村谈心,说了五点好处:一是给蒋介石政权无声的威胁;二是把第9战区向南转进的兵力留滞在湖南;三是第11军仍具有强大的力量,证明给薛岳看;四是叫湖南民众感到蒋介石不可依靠;五是给第6战区以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