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本人的满洲梦(1926年12月~1936年12月) 捉蒋行动(第5/7页)

张群说:最大的悬案是满洲问题吧?那就从这个问题谈起。

有田见有点自挖陷阱的意思,于是忙说:现在谈这个问题,还不是时机吧!

张群说:那也好,从华北谈起。中国在华北的主权必须保持。中日谈判时,华北那边的日本驻屯军必须停止一切行动。

有田说:华北的事,可否叫宋哲元跟我们谈?

张群说:他没这个权力。

第二次会谈主要是张群说,有田听。

第三次会谈是有田说,张群听。

第四次谈判基本上是各说各的。

有田出任驻华大使,任务就一个:让南京接受三原则。结果没谈成,所以他也可以走人了。有田出任驻华大使一个多月后,返回东京担任外务大臣,在一次谈话中称:中日关系的调整,也许不一定完全按三原则进行。

东京有点乱。

1936年7月,在国民党五届二中全会上,蒋介石对外侮的最低限度和“最后关头”进行了说明:“中央对外交抱的最低限度,就是保持领土主权的完整。任何国家要来侵扰我们的领土主权,我们绝对不能容忍;我们绝对不订立任何侵害我们领土主权的协定,并绝对不容忍任何侵害我们领土主权的事实。”

会议前后“两广事变[17]”爆发。起因是国民党元老胡汉民猝死,蒋介石趁机想把一直半独立状态下的广东统一到南京这边,于是粤系实力人物陈济棠(广东陆军速成学堂,广东防城人)联络广西的李宗仁(广西陆军速成学堂,广西临桂人),打起抗日反蒋的旗号。

在对付新军阀上,蒋介石自有绝招。这绝招就是一边打,一边拉,先从内部瓦解开始,所以他一边派军入湘阻击叛军,一边把粤军大将余汉谋(保定陆军军官学校6期,广东高要人)拉了过来。陈济棠不战自败,李宗仁硬撑着,最后跟南京达成和解。桂系起事是打着抗日的旗号,所以再次归顺南京后,他们表示:一旦中日开战,即率军出桂。

但实际上,这个事变背后有日本人的影子。在当时,日本人喜欢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宋哲元家,另一个就是李宗仁家。日本人认为,在中国各路军阀里,最具有反蒋实力的,就是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保定陆军军官学校3期,广西临桂人)二人,所以一个个日本高官打着拜访李宗仁的名义,去那里进行反蒋策动,这些人里既有土肥原贤二,又有日后率兵进攻上海、南京的松井石根(日本陆军士官学校9期,爱知县人)。而去的次数最多的,是日本中国驻屯军参谋和知鹰二(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6期,广岛县人)。和知开出的允诺是:在倒蒋事变中,日本将向桂军提供所有武器装备和弹药,支持两广脱离南京政府。

李宗仁接见和知鹰二时说:我们倒蒋,打出的旗号可是抗日!

和知笑道:你们打什么旗号都行,只要你是颠覆南京政府,我们就支持。

李宗仁看了看身边的白崇禧,两个人大笑,他们当然没上日本人的钩儿。

再说南京这边,有田八郎悻悻而归,东京派驻天津总领事川越茂为新任驻华大使,东京似乎注意到自己有点急,所以川越来南京后,以静制动,没急着找张群。但成都和北海又出事了。

日本提出要在成都设立领事馆,南京那边批了条子,但成都人不干,理由是:讨厌日本人,而且成都不是通商口岸,没什么日本侨民,设啥子领事馆?日本坚持往成都派人,对他们来说,领事馆的另一个称谓就是谍报机关。在成都搞了领事馆,日本人在西南腹地就有了一个谍报据点。于是一个日本小组打着旅游的旗号先期到了成都,四个倒霉鬼一住进饭店(大川饭店,8月23日),就被成都民众包围了,结果是两死两伤。

“成都事件”余波未平,广西北海又有涉嫌间谍的日本商人被刺。

20世纪30年代的中日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小小的一个事件都有可能造成旷世大战。

而有时候,一个事件的爆发,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严肃”。比如说,1934年的“捉迷藏事件”。当年夏天,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馆有个职员叫藏本英明,此人性格内向,有事喜欢闷在肚子里,因为一点破事儿受同事讥讽,于是从总领事馆出走,一个人钻进明孝陵附近的紫霞洞,想要自杀。日本那边认为藏本被反日分子干掉了,认为中国必须负责,军舰也跑到下关江边示威。没想到,四天后藏本在洞里被找到了。

此时,中日两国实际上已如脱缰野马,冲着一个明朗的方向去了。虽然谈判还在进行,但这仗迟早要打了。“务令京沪汉各地立即准备一切,严密警戒,俾(bǐ)随时抗战为要。”这是两地事件发生后蒋介石发出的密令。在1936年,中日间每有一个突发事件,南京这边就有战争预案作出。这是一个质的变化。

中日政府间的谈判重新开始。

在川越和张群谈着的时候,和知鹰二又秘密地从天津跑到南京,向川越传达驻屯军以及关东军对中日谈判的看法。随后川越提出的要求开始增多:取缔排日政策、华北自治、共同防共、减低入口关税、上海至福冈间通航、聘用日籍顾问……显然,这是中国不能接受的。

见陷入僵局,东京告诉川越,其他可以先不谈,但必须使中国原则上先接受两条:一是共同防共,二是华北自治。之所以先拿出这两条,是因为东京也看出来了,叫南京承认满洲国绝对没戏,而取消反日排日政策,也看不到希望;而且,近一段时间,满洲边境那边跟苏联小摩擦不断。所以想叫南京先把共同防共这条答应下来。

南京把这两条都拒绝了,并提出中国的要求:废止《松沪停战协定》《塘沽协定》,取消冀东伪政权,日方停止包庇走私,日本飞机不得在华北任意飞行,解散冀东和绥远伪军!

从秋到冬,川越与张群一共进行了八次谈判,谈到南京的法国梧桐叶子长出来,又落下去,残阳照在中华门上,越来越冷。

1936年11月,绥远战事爆发。

在绥远,傅作义(保定陆军军官学校5期,山西临猗人)率军在百灵庙等地取得大捷,痛击关东军特务机关长田中隆吉(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6期,岛根县人)指挥下的伪蒙军[18]。田中想学石原搞个类似于“满洲事变”的绥远事变,但没想到演砸了。

绥远抗战期间,南京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亲赴前线,这位昔日五四运动(《五四运动宣言》就是他写的)的主将,写下那篇在抗战八年中广为流传的《告绥远将士书》:

经我们血染的山河,一定永久为我们所有。民族的生存和荣誉,只有靠自己民族的头颅和鲜血才可保持。这次我看见各位将士塞上的生活,已认识了我们民族复兴的奇葩,正孕育在枯草黄沙的堡垒中等候怒放。我深信各位不久更可以使世界认识我们中华男儿还是狮子,并非绵羊。我们全国同胞的热血,都愿意奔放到塞外的战壕里,助各位消灭寒威,激荡忠愤。我现在筹俸国币一千元,本欲供各位杀敌前一醉,但是想起这是长期斗争,并非一次的慷慨赴难,所以愿将这些小的款项,改为医药卫生设备之用,备各位壮士裹伤再战。现在整个民族的命运,抓在我们手里,我们大家都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只有我们血染过的山河,更值得我们和后世讴歌和爱护。我诚恳热烈地向各位致敬,更愿代表国立中央大学三千教职员和学生,向各位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