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河潼形胜宁终弃 第四节(第2/4页)

雨虽然停了,然而滹沱河的大水,没这么快便消退,拱圣军在深州没有援军,他韩宝在深州,亦是与主力隔绝。他虽有两倍兵力,却也未必能咬得动拱圣军这块大骨头。

姚兕虽已年近花甲,却还未到任人欺侮的地步。

韩宝想吃掉拱圣军,他姚兕还想吃掉韩宝呢。姚兕如今官位已高,伐夏之后,国恨家仇得报,惟因为没有大军功,不得封侯,常引为平生憾事。本以为此生再无望得偿所愿,但契丹南犯,却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打量着城外的辽军,旗帜队伍倒也算严整,只是不时有一队队的辽军,自城下呼啸而过,口里大声吆喝着些他听不懂的胡语,全没有把深州城内的宋军放在眼里。

眼见着辽军如此无礼,城头的拱圣军将校们,都不由得鼓噪起来。

“太尉,待末将出去冲杀一阵,也让辽狗知道我拱圣军不是好惹的!”最先按捺不住的,是姚兕的亲兵都头陪戎校尉田宗铠。

田宗铠是阳信侯田烈武的长子,年方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一带头请战,诸校尉立即纷纷响应,七嘴八舌的说道:“正是,难不成还怕了这些辽狗?”“俺只要一百兵马,这取了那辽狗的首级……”

但姚兕只听得几句,便厉声喝道:“全都给我闭嘴!”

顷刻间,城头便安静下来。

“还怕没仗打么?”姚兕头都不回,冷冷地说道:“咱们不出城,与韩宝也已经交过几次手了,这次,咱们考考他攻城的能耐。”

说完,也不去理会属下的这一干校尉,转身大步下了城墙,朝城中的雷公庙走去。田宗铠职责在身,愣了一下,便连忙紧紧跟上,其余诸校尉却不敢再去讨没趣,望着姚兕离去,只得各归本营。

深州的雷公庙是座规模宏大的大庙,此时被拱圣军占据,姚兕临时征募了城中所有的火药匠、铁匠,在雷公庙内,将数万枚受了潮或直接被雨水浸湿过的霹雳投弹的火药倒出来晒干,再一枚枚的重新填装好。

这是十几天前武强之战后留下来的隐患。

拱圣军与辽军雨战一场,结果却是几乎毁掉了八成以上的霹雳投弹。

他的儿子姚古正在督促工匠,收拾这个烂摊子。好在霹雳投弹的构造十分简单,这些民间的工匠很快就能上手,用不了半天的功夫,他们甚至变得十分熟练了。此时姚兕已经不再考虑保密的问题,其实也无此必要,辽军早就掌握了霹雳投弹的技术,并且也制造了一批出来,之所以没有大规模装备军队,原因不过是他们在铁矿开采冶炼、火药购买、火器作坊上,都存在规模不足的问题。当他们的作坊开始竭尽全力造火炮后,其他的火器自然就受到限制。

这一点宋朝也是一样的,对于军队来说,并非火药武器的种类越多越好,而是越少越好。花样繁多的武器增加了训练的难度,士卒也不可能熟悉掌握所有的武器,而若分工过细,又会增加军队的脆弱性。

因此,自熙宁西讨以后,枢密院的策略是明确而清晰的:不仅仅是大量的火器被淘汰,甚至连普通兵器也是如此。千奇百怪的长兵器,看起来好看却毫无实用性,吹嘘得多么厉害的新兵种,往往在学习中时便不堪一击,枢密恨不得干脆一律裁汰,只保留长枪与长矛才好。短兵器则是统一的配刀,连剑都被大量取代,只有校尉以上的武官,才被允许使用自己趁手的兵器。火器亦是如此,即使在实战中取得过效果的火器,也照样会被淘汰——熙宁年间千奇百怪的火器,能够在神卫营中被保留的都少之又少,普遍装备军队的火器只有火箭与霹雳投弹。再加上绍圣以来最受重视的火炮,便构成了如今宋军的三种主要火器。

枢密院的思维是很简单的,火器只分为两种:要么便威力大得如火炮一样,值得为此培训专门之兵种;要么便如火箭、霹雳投弹一般,简单到每一个宋军士兵经过很短时间的训练都会使用,并且人人都可以携带,在实战中能起到显而易见的效果。

大宋自绍圣以来,所有的火器作坊都在造这三种火器,为的就是给每一个禁军都装备上霹雳投弹。

但结果却是,这玩意经不得暴雨淋一天。

道理上,是有一大套如何在雨天保护它们的办法,但是没有谁能指望自己的士兵们会完全照办,而且当你带着它们作战时,更加难策万全。

可令人气沮的是,这玩意又的确很重要。

比如,若姚兕想守住深州足够长的时间的话,他就十分需要这批霹雳投弹。

他心里很清楚,他在深州是等不到任何补给的,他想要补给的话,只能自己去真定府、河间府、大名府……任何一个地方都有。

然而,他去不了。

粮草可以解决,绍圣七年,大宋朝称得上府库丰盈,深州的存粮,养活他的拱圣军与城中百姓一两个月不成问题。尽管几乎可以肯定,明年深州将面临严重的饥荒,辽军践踏毁坏了每一块麦田,这个秋天,也许超过半个河北路,不要指望有点收成。而这原本是大宋朝的粮仓之一。

不过这些不是姚兕需要考虑的,他要算计的,是他的火器、他的箭枝……深州没有足够的能做箭杆的材料,他更找不到足够的工匠打造箭头。亏得拱圣军自姚兕为将后,便一直以契丹为假想敌,一切皆依照契丹之要求,例如姚兕要求拱圣军每人携四张弓,四百枝箭,这在辽军司空见惯,在宋军却绝无仅有。

但四张弓、四百枝箭也未必够用……因为,他们也许很快就将面对数量超乎想象的敌人。

“太尉。”在偏院的姚古见着姚兕前来巡视,连忙迎出来行礼参见。

“如何?”姚兕即使对自己的儿子,也并不稍假颜色,板着脸问道:“这些投弹何时能用?”

“不成。”姚古摇了摇头,“天非得再晴个三五天,火药才能晒干,没个十天半月,装不好这些家什……”

田宗铠眼见着姚兕的眉头锁得更深了,“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可我们已经是在不分昼夜地干了。”姚古道,“太尉,末将就是想不通,为何咱们偏在这深州固守。就算是现在,咱们要退回大名府,还是有办法的。敌众我寡,这深州说的好听点,是一座城池,说的难听点,便是一座大点的营寨。城外的辽兵射箭,可以直接射进城中……”

“那又如何?”姚兕不耐烦地打断姚古,“别说还有座城池,便是真的是营寨,辽人又能奈何得我?”

“太尉莫要忘记,辽人还有火炮。雄州是如何失的……赵隆是太尉旧部,亦非无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