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河潼形胜宁终弃 第四节(第3/4页)

“你懂个屁!雄州守不住,是因为雄州守军无野战之能。与辽军正面交锋,他们便有三倍兵力,也不是辽军对手,何况兵力还少于辽军。城墙一破,自然就是万无幸理。可我麾下,全是大宋的精兵!难不成辽人有那几门破火炮,我们便连城都不守了?它便是轰塌深州城墙又如何?只要我拱圣军还在,深州便仍是一座坚城。”姚兕拉高了声音,语气几乎有点不可一世,“何况这十天半月的,它们的火炮还来不了。韩宝在城外,连架云梯都没有。”

“云梯这些攻城器械,只要有工匠,用不了几日便能造好。”姚古仍在不依不饶地苦谏,“太尉请再三思,咱们拱圣军进驻深州而不退,摆明了是向辽主挑衅,辽人要越过深州南下,亦容不得咱们屯兵于此。此时不走,过得几日,面对的只怕是十万计的辽军……可咱们无后援军,西军与其他的殿前司禁军都还没到大名府,这是无谓之战。兵法有云,用兵之道,在以众击寡,以石击卵……”

“什么破兵法。”姚兕呸了一声,“你便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我老姚不晓得什么破兵法有云,我老姚只知道,我带的军队,绝不能见敌避走!辽主要嫌我老姚在深州碍事,那我在深州便是对了。十万大军又如何?就算是百万大军,我也在深州等他们!”

说罢,他瞪了一眼还等劝谏的姚古,道:“你休得聒噪。深州是河北之洛阳,四通八达,是四战之地,非可守之城,这便是你和那些书呆子参军的道理。可我告诉你,你莫去想咱们是守深州便对了。我老姚进驻深州,是图进取之策。持守势之策,想要守深州,自然不会有好结果;但若持攻势之策呢?欲规划河北者,能不图谋深州?”

姚兕这番话一出口,不但是姚古,连田宗铠也愣住了,这却是他们从未细想地的。

姚兕不屑地瞥了他这个儿子一眼,“是谁告诉你们,辽人气势汹汹地攻来,咱们便只能守的。他以长矛刺来,咱们便只能用盾牌挡?!我老姚不信这个邪!他往南攻来,我便以北攻去,他以长矛刺我,我亦以长矛击他!甚么鸟大名府防线,咱们只要能在深州坚守两个月,甚至一个月,朝廷大军便会倾巢而来!说甚么避实击虚,人家一拳打在你面门上,还空谈个鸟避实击虚!咱们就是要打硬仗,以堂堂之师,对皇皇之阵,不打赢几场这样实碰实的硬仗,契丹不会知道害怕!”

“给我收起那点小聪明。你是姚家的儿子,若我要让拱圣军的孩儿们死在深州,你便要冲在最前面!”姚兕对姚古丢下这句话,又转送对田宗铠说道:“伯坚,你也一样,你父亲是阳信侯,天子近臣,这拱圣军人人都知道。我宁可对不起你父亲,亦绝不负国家。”

“太尉。”田宗铠连忙抱拳欠身,回答:“知父莫若子,若末将战死深州,家父绝不会怪罪太尉,况且宗铠并非独子,宗铠便死,田家不为无后,死亦无憾。”

深州城外,辽军大营。

韩宝率领一干将领,焚香设案,跪于中军帐中,签书北枢密院事萧岚手捧诏书,正朗声读:“……以签书北枢密院事萧岚为监战,十日之内,必克深州,生擒姚兕,毋令拱圣军一人一骑,生离此城……”

萧岚读完辽上给韩宝的诏书,望着韩宝恭恭敬敬却神色肃然地接过圣旨,交给属下收好,他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因笑道:“晋公,深州非可地之城,拱圣军是败军之余,我军两倍于敌,十日之期,当不算为难吧?”

只见韩宝立时便换了一副笑脸,道:“这算什么难事,十日之期,那是宽裕了。签书尽可放心,深州之事,弹指可定。”一面说着,一面请萧岚在上位坐了,又道:“下官先给签书引见营中诸将。”

萧岚是何等机灵之人,眼见着韩宝是皮笑肉不笑,心中便已知他言不由衷,当即打了个哈哈,也装作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点头应允,由着韩宝一个个的替他引见着营中诸将。

韩宝麾下有超过两万骑兵,其中契丹骑兵除了三千先锋外,另有五千永兴宫宫卫骑军,除了永兴宫都部署、副都部署外,每一千骑,别设部署、副部署。此外,则是一万两千余骑的部族军与属国军,包括隶属西北路招讨司的三支部族军:突吕不部、奥衍女直部、室韦部,计六千余骑;阴卜田大王府、黄龙府女直部大三府各三千余骑,皆各有节度使或详稳统军。

构成如此复杂的大军,需要引见给萧岚的人差不多便有二十余人,萧岚耐着性子,一一见过,又做了一番即兴的小演讲,好不容易等到韩宝令他们告退,他长吁了一口气,马上便问道:“晋会,深州之事,可是有难言之隐么?”

韩宝此时也收起了笑脸,摇了摇头,“不瞒签书,下官与姚兕几次交手,虽是没有大胜负,但拱圣军不好对付……”

“晋公是否多虑了?”萧岚疑惑地望着韩宝,“姚兕虽是南朝有名的勇将,但他说到底,终不过匹夫之勇。孤军深入,屯兵深州,便可见一斑。当年拱圣军败于梁永能之时,亦不可谓不善战,然结局又如何?”

“可这是面对面的硬仗。”韩宝摇着头,“啃下这根骨头,不会容易。况且下官猜不透姚兕屯兵深州的原因——这是大悖常理之事,姚兕再无谋,不会连最浅显的用兵之道也不懂。他敢在深州与我僵持,必有所恃。”

“晋公之意是他有援军?”萧岚诧道,“晋公是担忧有个折克行在我们背后?”

“不可不防。”韩宝点点头,“下官已让萧吼南出深州四十里,一直到葫芦河北,侦察宋军动静。”

萧岚笑道:“既是如此,可策万全,复有何惧?”

“签书,两军交战,哪有万全之事?”韩宝苦笑道:“下官既摸不透姚兕的意图,对于攻城,更无必胜之信心。便是一万南朝步军结个方阵,若无火炮之助,也是棘手得很,更何况深州虽小,终究是座城池。下官原本还想,最好是设法将拱圣军诱出城中,可这十日之期……”

“这是兰陵郡王的主意。”萧岚仿佛是随口说道,“若依我的意思,这深州其实可以当个诱饵。南朝不是将大军龟缩于大名府一带么,咱们就这么围着深州的拱圣军,一面遣骑四出抄掠,一面不紧不慢地攻着,引诱宋人来摇,咱们再以逸待劳,便在深州附近,击溃南朝援军。可兰陵王有他的主意思。”

他这么一说,韩宝却不便接话,只能听萧岚又打了个哈哈,笑道:“不过兰陵王终究是本朝名将,主意既然定下了,咱们还得听他的。他说若能大破拱圣军,姚兕是南朝有名的老将,名震天下,一朝失利,河朔震动。将来就算南朝天下援军大集,诸将之中,亦必有许多人因此心存怯意,如此一来,宋军与我交战之时,便难以互相呼应如意,那南朝兵马虽多,亦不足为惧。晋公,便有诸多顾虑,还是勉为其难,为朝廷立下此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