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处理后在押的波兰军官(第2/2页)

[76]还有一些战俘暗中准备逃跑。1940年2月19日,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安全总局特别处第二科科长洛尔基什报告,在奥斯塔什科夫战俘营中发现了一系列企图逃离战俘营的事实。一些战俘策划在夏天逃出战俘营,而他们首选的目的地是芬兰,因为“它正与苏联打仗,如果我们出现在芬兰领土上,何况我们还是军官,芬兰人将不会出卖我们,相反,会接收我们参军,委以军官职务”。为此,战俘们设法买到了地图,“开始研究苏联西部的地形,即他们从战俘营逃跑时路经的那些地方”,“并将通往原波兰与芬兰边界的所有居民点、公路、铁路作了标记”。有些战俘讨论逃离战俘营计划时认为,需要用卡车逃跑,因为卡车离开战俘营时任何人都不会认真检查。除准备实施单人和小组逃跑外,某些战俘还有组织全部战俘大规模逃跑的企图,为此要消灭战俘营警卫队。[77]对这一情况,副内务人民委员梅尔库洛夫指示战俘管理局局长索普鲁年科:“采取措施加强警卫,除掉为首分子。”[78]这种情况在科泽利斯克营也发现过。[79]

战俘中表现出的爱国情绪,也受到了苏联战俘管理当局的极大关注。在各战俘营上报的材料中,有不少这类事例。战俘们在交谈时认为,“波兰还会像过去的波兰一样存在”。他们寄希望于英法两国来帮助“波兰复兴”,关心“未来波兰”执行什么样的对外政策,并表示出对“正在为波兰的独立而拼杀”的士兵的崇敬。[80]与这种爱国情绪很容易联系在一起的,是对苏联的不满。一些战俘结合当时苏联的对外政策指出,“苏联成了红色帝国主义国家”;他们用嘲讽的口气向战俘营政治指导员提出这样的问题:“如果你们不奉行侵略政策,那为什么与芬兰打仗?”“为什么这样一个大国与芬兰那样一个小国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还有的战俘自己编辑了“充满了反苏精神”的报纸,在战俘中秘密传看。[81]

应当指出,上述情况并不是战俘营普遍的现象,或者说不是各战俘营汇报材料里反映的具有普遍意义的问题。因上述言行被战俘营管理当局处理的人员占的比例很小。但是,数量并不是一个问题的全部。正是在这些似乎不是普遍发生的问题上,集中代表和反映了苏联战俘管理体制与波兰战俘之间的矛盾。在对战俘进行了“分类处理”后,从苏联的政治观点看,留在这三个专门战俘营里的人员,是最反动、最危险的一类人。这就注定了这些战俘势必成为苏联战俘管理体制下被管制的重点和这一体制的最大受害者。在苏联已经完成了对波兰的瓜分,并且坚持原波兰国家已不复存在的情况下,对这些波兰战俘进行管制的基本出发点,就是使他们失去复兴“地主、资产阶级波兰”的能力。甚至反映出这种渴望的言论和说明具有这方面潜在能力的举动,都会对苏联的现状构成威胁,因而为这一体制所不容。对此,战俘管理当局要采取各种手段——包括在战俘中招募暗探[82],来掌握战俘的思想动态和地下活动,并对发现的“反苏和反革命分子”严厉处理。从这批被关押的战俘角度看,他们的人身自由和政治自由受到了最大程度的限制[83],对此战俘们从心里很难接受。原因很简单,他们认为之所以落入现在的境地,并不是由于和苏联进行了交战,而是恰恰相反;决定他们没有被释放的理由,也不是他们每个人都有反苏的现行活动,而仅仅是原来所从事的职业和具有的职衔。另外,这三个战俘营的战俘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这使他们能够从更深的层次上思考个人目前的处境与国家的命运、战争的形势以及与苏联政治体制之间的种种关系,从而具有更强烈的爱国情绪和复兴波兰国家的愿望。这种感情和愿望以及由此引发出的言行,正是苏联战俘管理体制要严加防范的,也是苏联政治制度所不能允许的。在这三个战俘营中反映出的矛盾,不仅仅是关押者与被关押者的矛盾,而是要广泛得多,深刻得多。

如果进一步分析,不难看出,苏联战俘管理当局无疑处于这对矛盾的主导地位。它握有选择解决矛盾方式的决定性权力。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一权力掌握在以斯大林为首的苏联最高决策者手中。苏联当时的体制提供了这种可能,即他们完全可以不需要什么充分的理由和论证,仅凭个人意志来使用这一权力,包括选择用最极端、最激烈的方式使用它。在这样的体制下被置于这样一对矛盾的对立面,对这部分波兰战俘来说,发生在他们绝大多数人身上的悲剧,实际上是无法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