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通州驿(第2/2页)

饶是戚继光心志如铁,听到这里,那花白的胡须也是微微一颤,“这罪名虽是捕风捉影,对皇帝来说却足以置他于死地了,倾天之功就能保他安全么,岳飞、于谦,谁没有盖世功劳,又有谁得到善终了?”

他的危机,来自于朝廷对张居正的清算,所以最大的关键,就是皇帝怎么想。想到这里,戚继光缓缓地道:“百官攻讦,不足为惧,只不知陛下那里,对太岳先生又是怎样的想法?”

面白无须者愤懑地道:“还能怎么想呢?三人成虎啊!现在天天有人在告太岳先生的黑状。有人把太岳先生回乡省亲时,乘三十二抬大轿,前轩后寝,旁有两庑的事告诉了陛下,说如此大轿,已与帝辇无异。

还有人说,一路之上,各地官员奉迎巴结,每餐水陆珍馐百余道菜,太岳先生还觉得没有合口的东西,又有各地敬献美女,首辅宅中美人丽姬不下百人,你道陛下怎么说?”

戚继光的嘴唇抿成了一道刚毅的弧线,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怎么说?”

面白无须者道:“陛下勃然大怒,痛骂说:‘万历元年,朕甫登帝位,适奉新春佳节,连民间百姓都大摆宴席贺岁,你张江陵却只叫朕添了几样水果了事,口口声声说是节省为民!

朕散朝回宫,只不过召了两个宫娥歌舞娱兴,你张江陵就让朕下‘罪己诏’向天下检讨,可你自己……你好!你好!好一个心口不一,严于律朕、宽于待己的张师傅!”

这人学着皇帝说话,连语气都惟妙惟肖,皇帝这话愤怒之言,是不可能宣诸于外的,能知道这件事的,甚至亲耳听到这句话的,只能是宫里的人,如此一来,这个面白无须者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他,来自宫里。

戚继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道:“陛下对太岳先生太过刻薄了。人无完人,太岳先生心系天下,忧国忧民,激浊还清,去污褪垢,为朝为民。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建立如他一般的功勋?

至于个人生活优渥一些,无可厚非。太岳先生身为陛下的老师,对陛下要求严格一些,并非刻意做作,矫饰虚伪,只是身为师长,对学生总是要求更高一些,就像为人父母者,哪怕自己做不到,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做得更好。”

面白无须者冷冷地嘲讽道:“为人父母?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做臣子的把自己置于天子父母的高度,当这条真龙清醒地意识到他究竟掌控着什么的时候,岂会不视之为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