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李战一曾

咸丰十一年八月,曾国荃攻克安庆。旋即回家募兵、过年,次年二月回到安徽,会同鲍超的霆军,在三个月内,克复长江南北各城,一直杀到南京城下的雨花台,时在同治元年五月,此即所谓占领阵地。但是,九洑洲未破,不能防南渡敌军,不能保证粮道畅通;苏州、嘉兴未破,不能防东来强敌。于是,闰八月十九日,李秀成自苏州率领大军来攻曾营,“号称六十万众”,“旗帜如林,层层排列”。曾国荃军驻扎雨花台,人数不过两万,不一二天工夫,就被李秀成围了个密不透风。

李秀成此次攻营,一以炮,一以洞。炮者,“西洋开花大炮”也,“自空中击下,呼声动地”;洞者,“开地道,用火药轰官军垒壁”也。防炮无妙法,每当炮弹呼啸而来,全体卧倒而已;幸亏开花炮弹自上而下,弹道弧度过大,则声势甚猛,杀伤力不猛。且曾军扎营严格按照湘军营规执行,墙高且厚,濠深且宽;太平军安放炮座,相距营盘便不能太近,则开花炮的射程和打击范围更受限制。濠沟一般有两三道,环绕营盘,深达五六米,敌军仓促之间挖地道、堆炸药进行突攻,也难致效。故李秀成也要赞扬曾国荃的基本工夫做得扎实:“九帅节节严营,濠濠垒坚,木桥叠叠层层,亦是用兵之利”;伯牛按,“木桥”就是营规中所谓“花篱”,以粗木埋入地下,“旁筑坚土,以攀摇不动为主”。墙、濠以外,有五六层“花篱”,可以减缓敌军冲锋的速度。

不能突破花篱、濠沟,一味大炮远攻,不易奏效;挖地道也因距离过远,事倍功半。九月初,秀成堂弟世贤从嘉兴赶来助战,于是,太平军改变战法,倚仗装备优势,近前枪战,逼营肉搏。这一下曾国荃就有点吃不消了。因为此时湘军个人装备中大多为鸟枪、抬枪等“土枪”,火力不猛,射程也短,而李秀成所部“专用洋枪,力可及远,皆‘牛芒鬼子’(即闲散洋人)广东、宁波商船购运者”。敌我对阵,敌枪能射中我,我不能射中敌人;将士用命,而无用武之地。无奈之下,只能收缩防线,躲在子墙后面进行抵抗。而太平军将湘军逼进营垒后,便可达到濠沟边上,“多用箱箧实土于中,排砌濠边,明防炮子于上,暗凿地道于下”。九月十二日,太平军便挖通了一条地道,直抵营墙,我们看看地道战的威力:

“十二日,瞥见西南一股悉并东路,潜伏雨花台后。曾国荃知地道之将轰塌,令各营谨以备之。不转瞬,而嘉字、吉后两营外一声霹雳,烟焰上冲,石块、土块飞入天半,营墙各崩塌十数丈”;

一旦守不住营外濠、篱,敌军就可以轻轻松松实行“定向爆破”。幸而曾国荃所部为百战精锐之师,爆破前妥为部署,爆破后勇猛敢战,拼死堵住缺口,敌军才没冲进营盘。此后,太平军继续挖地道,湘军则总结教训:与其被动挨炸,“莫若审贼所向,掘地数仞,隧而迎焉”,就是以地道破地道之法。填满炸药的地道才可怕,没填炸药,则不可怕;于是,两边对挖,一待“内外洞穿”,湘军或“抽刃迭刺,聚而歼之”,或“熏以毒烟,灌以秽水”,或“伐木作薪,堵塞洞口”,总算抑制住了太平军的地道战。

以炮以洞,二李俱不能得逞,两军势必陷入僵持之局。僵持,则饷粮弹药能否补充至为关键。曾贞幹负责江边粮道的防守,在水师接应下,顶住了太平军的猛攻,乃能源源不断从安庆、芜湖等地获得接济。而南京防军和城外李军被曾营阻隔,无法接济粮草;倘自苏州前来接应,则长江两岸镇江、扬州为清军占据,江面另有湘军水师,运船也无法通过。因此,太平军无法保障后勤补给。加之太平军八月中旬来此,未带冬衣,十月后气候转凉,饥寒交迫,无法“僵持”,遂于十月初五日撤兵。曾国荃坚守四十六天,终于勉强保住阵地,没有重蹈向荣、张国樑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