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钻研学问无穷尽(第2/5页)

学无新旧,学无中西,学无有用与无用之说,这便是王国维读书、做学问的原则,他兼收并蓄,如饥似渴地读书,成为一代学问大家。

1907年3月,王国维携新婚继室潘丽正北上,到北京清廷学部任职,并在宣武门内的新帘子胡同租下住宅,安顿了家小。这时,王国维读书、研究的兴趣已由哲学完全转移到了文学。与以前一样,为生计,王国维必须为他人做事,每天短则二三小时,长则三四小时,而用来读书做学问的时间,多则三四小时,少则一二个小时。由于身体原因,他伏案工作不能长久,时间长了,精神就会涣散,注意力便无法集中。在这种情况下,他或者去找朋友聊天,或者是阅读杂书,来松弛神经,换换脑筋。如果没有特别事情,王国维的读书、研究极有规律,一般不会出现间断。一如他在《自序一》中所说,“夫以余境之贫薄,而体之纤弱也,又每日为学时间之寡也,持之以恒,尚能小有所就;况财力、精力之倍于余者,循序而进,其所造岂有量哉!”“持之以恒”,不松不弛,不急不躁,“循序而进”,正是王国维读书、研究的又一经验之谈。

成就大事业、大学问,也要循序渐进,需要知识的逐步累积,只有累积至一定程度,才可以出现飞跃,发生质变,而企图走捷径,投机取巧,偷工减料,即使是“第一阶级”,也无法进入。这是王国维做学问的“窍门”。他认为,具有文学天才的人更需要有“莫大之修养”,此“修养”应该包括:一、勤奋;二、广博地读书;三、反复实践;四、修养心性。

“三种之阶级”为“三种之境界”,这是他为“做学问”所分的三个层次:“第一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三种境界相互衔接,依次递进,由量变直至质变。所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也就是说,无穷无尽的新知识在向读书人招手,在向读书人呼唤,其频频招手和亲切呼唤,很快得到了读书人的回应,引发了读书人的好奇和兴趣。读书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目中充满着许许多多的幻想,也有着各种各样的计划、打算,由于对扑面而来的新知识感觉惊异和挑选终身研攻对象的难于决断,而显示了几分的彷徨和惆怅。这就是第一种境界,也就是起步阶段。

研攻对象经过权衡、比较确定下来后,读书人便进入到异常艰苦的修炼阶段,经过反复探求、反复考索,对其对象已有了最深层次的了解。了解越深,爱得越深。这种爱,是自觉自愿的,忠心耿耿的,表里一致的,长久永远的,而且是彻头彻尾的奉献,因此,“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于是,由必然王国进入到了自由王国,也便由第二境界深入到了第三境界,亦即最高境界。

读书、研究进入到了自由的王国,这就标志着大面积的收获。大面积的收获,是以艰苦拼搏、寒窗苦读作基础的,“众里寻他千百度”,正饱含着此种含意。无数的挫折和失败,却始终没有动摇对既定目标的追求。其毫不松懈的结果,则导致了知识的巨大积累,融会贯通,“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好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种不经意的发现,建立在辛勤的心血和汗水之上,并非偶然、巧合!它是质的飞跃,是量的发展变化的结果,是通过艰辛的实践而使得“必然”奔向了“自由”!

在从事学术工作20多年的时间里,王国维的绝大部分时间,用在了读书研究之上。他手不释卷,珍惜寸阴,故其阅读的范围十分宽广,远非同时代的一般学者所能比拟。萧艾在《王国维评传》一书中指出,1911年前的王国维,学习的对象绝非叔本华、尼采、康德三家,也决不限于哲学一门。亚里士多德、莎士比亚、歌德、但丁……他无不熟识。文学上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种种流派,他都了解。其他方面,从达尔文的进化论、生存竞争学说,到罗马医学家额伦的著作,他都涉猎,并能引用。可以想见,他对欧洲各种社会思潮,并不陌生。更可以想见,作为戏曲研究者的王国维,对文艺复兴后的人文主义文学,对人文作家莎士比亚的作品,必然有着很大的兴趣,也必然从中受到教益,获得力量!由阅读的范围和时间的利用来看,王国维是一个具有强烈事业心,并且永远不知满足的学者!

王国维读书,不受传统与他人的影响。别人读过了的书他要读;别人没有读过的书,他更要读——“戏曲之体卑于史传”,“后世硕儒,皆鄙弃不复道”,而他独辟蹊径,深入到了被一般学者鄙视乃至正眼不瞧的戏曲之中,苦心孤诣,终于发前人所未发。

王国维读戏曲著作的的确确称得上是“苦心孤诣”。首先,广泛阅读各种资料,之后,作目录的搜集整理和考订,为研究打下基础。目标明确、范围固定后,再更深一层地读书,进而对戏曲史作一些粗略的研究,将阅读得来的体会、收获表达出来,以检查读书的效果,并从中发现读书的欠缺。在初步摸清研究对象、订定研究中心的前提下,继续读书,接着将得来的资料分类整理、考订、研究,又从歌舞方面,围绕唐宋大曲读书、梳理资料。这些著作被一一通读,王国维才再进一步,阅读前辈学者有关的论述。

罗振玉所藏金文拓本,至少2000通。这2000余通拓本,王国维都全部仔细阅读了——长夏酷暑、数九寒天,他却能苦读。这是因为王国维已经选定了奋斗的目标,就像那道行高深的僧人,不为名利所累,不为金钱所动,不为生活所迫,不为世俗所左右。“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按:孔子弟子颜渊)也不改其乐。”艰苦的读书生活,练就了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的毅力。

王国维的艰苦卓绝和反复翻检阅读的精神及其细致认真的态度,造就了他在金石研究上举世无双的独特地位。不广博地读书,不研读金石文字,不十分熟悉古代的诸种社会经济制度,就不可能取得坚实深厚的功力,也不可能具有向金石学权威挑战的勇气,更不可能在金石学领域中独领风骚。

“文化神州丧一身”

1927年的6月2日,王国维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便去了研究院。到校后,他先记起自己忘了把学生们的成绩册带到办公室,于是就让研究院的工友去家中取。此后他遇到研究院办公室秘书侯厚培,便与侯聊起下学期招生安排的话题,他谈了许多自己的设想和建议,过了许久才与侯分手。临别时,王国维向侯厚培提出借三元大洋,但侯正好未带现洋,只能借给他纸币。王国维拿了钱走出校门。在校门口他雇了一辆人力车,要车夫将他拉往离清华园不远的颐和园。到颐和园时,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王国维给了车钱,并嘱车夫在园门口等候,便径直走进颐和园。初夏时节,颐和园青山绿水,郁郁葱葱。不过临近中午,园内游人稀少。王国维来到排云殿西面的鱼藻轩驻足许久,抽完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纵身跳入昆明湖。当时有一园工(又有说是巡警)正距王国维投水处不远,听到落水声后,急忙跑来解救,也不过约一二分钟的时间,可王国维却已断气了。尽管鱼藻轩前的湖水深不过二尺,但湖底满是松软的淤泥,王国维自沉时头先入水,以致口鼻都被泥土塞住,闻声而来的园工们又不懂急救之法,王国维最终因窒息而死。当园工们将王国维从水中救出时,他的内衣还未湿透,如果能及时施以人工呼吸法营救,或许还可有救,可是这却被贻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