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贻琦:大学真谛在大师(第3/4页)

梅校长喜欢饮绍兴酒,但很有节制。偶尔过量,就用右肘支着头,倚在桌边,闭目养一下神,然后再饮,从来不醉。朋友们都称赞他的酒德,这正是他的修养的表现。

当时,昆明是与国外交通的唯一通道,许多朋友经过总要到联大看看。梅校长有时也要用家庭便饭招待。记得每当聚餐快要终了的时候,梅夫人——韩咏华女士总是笑吟吟地亲捧一大盘甜食进来,上面有鲜艳的花纹环绕四个红字——“一定胜利”,殷勤地说:“请再尝尝得胜糕,我们一定胜利。”这时大家一齐站起来致谢,齐称“一定胜利!一定胜利”。这正是联大师生当时一致的信念,也是联大事业的象征。

“把12用2除一下”

清华当时有一个规定,就是如果某个学生部分学分不及格,那么就得退学。有一年,一个四年级的学生选修了12个学分,竟然有6个学分不及格,按照规定,他应该接受退学的处分,但他想通融一下,保留学籍,就跟班主任软磨硬泡。班主任当然做不了主,他就找到主管部门;主管部门也做不了主,他就直接去找校长梅贻琦。梅贻琦平素给人的感觉十分谦和、好说话,该生想,只要好好和梅校长说一下,梅校长应该能答应留下他的。他进校长办公室时,梅贻琦正忙着写材料,于是站在那里先是检讨一番,然后就求梅校长网开一面。梅贻琦一直没有抬头,听他讲完了,对他说:“你自己把12用2除一下,看看你有多少分不及格了。”那位同学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离去,接受了退学的处分。

梅贻琦不但对别的学生坚持原则,就是对待自己的亲属,也丝毫不客气。他的侄子梅祖武曾经报考清华大学,但成绩不够,梅贻琦没有动用自己的权力为侄子走后门,侄子无奈地去了北洋大学;几年后,他的小女儿梅祖芬也报考清华大学,成绩同样不合格,梅贻琦依然坚持原则,梅祖芬去了燕京大学。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北大、清华、南开3所大学迁到长沙,组成长沙临时大学,次年又南迁至昆明,组成西南联合大学。当时的云南省政府主席是龙云,作为权高位重的封疆大吏,龙云对西南联大在人力、物力、财力等各方面给予了很大支持,做校长的梅贻琦很是感激。龙云的孩子当时报考了联大附中,但没有考上,他就想找梅贻琦走走后门,让梅贻琦关照一下破格录取。有一天,他特地登门拜访梅贻琦,请求梅贻琦对孩子给予关照。梅贻琦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留龙云在家里吃饭,并请联大教务长潘光旦作陪。在酒席上,梅贻琦请潘光旦派老师晚上为龙主席的孩子辅导功课,以便孩子明年再考,并言明老师的家教费由龙云出。龙云一看梅贻琦这样坚持原则,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爽快地答应了。

在清华的历任校长中,梅贻琦是最受尊敬的一位。清华学生经常驱逐校长,但梅贻琦从来没被驱逐过,而且学生经常在集会上高喊“拥护梅校长”的口号。之所以能构建如此完美的人格平台,是由于他拥有着崇高的人格操守,而不徇私情、坚持原则的意识,则是其人格操守的一种体现。

梅贻琦特别廉洁,使用公款非常节省。刘宜庆《绝代风流》一书介绍:抗战之初,梅贻琦刚到昆明,就退掉司机,将个人使用的小汽车拿来公用。他外出有公务,近则步行,远则搭蒋梦麟或别人的车。1941年7月,梅贻琦、郑天挺、罗常培在成都准备转重庆回昆明,梅贻琦联系到了飞机票,此时恰好又有个乘邮政汽车的机会,想到乘邮政汽车可以给公家节约200多元,梅贻琦毫不犹豫地退掉了飞机票。

梅贻琦非常鄙夷化公为私的行为,宁可委屈自己,也决不占公家半点便宜。20世纪30年代初,梅贻琦刚出任清华大学校长,就主动放弃前任校长享受的免交电话费、免费雇家庭帮工、免费拉两吨煤等几项“特权”。1939年以后,昆明物价飞涨,师生基本生活极难维持,梅贻琦向国民政府教育部申请了一些补助金,有给老师的,有给学生的。梅贻琦的4个子女都在联大读书,他却不让妻子领取补助金。其实,梅贻琦一家也过得非常清苦,他一个月的工资只能维持一家人半个月的生活,妻子不得不做些糕点寄卖以补家用。1942年,美国驻华大使特别助理费正清来昆明,拜访联大的金岳霖、张奚若、钱端升等人,梅贻琦请其吃饭,本来完全可以用公款报销,他却为费正清举办家宴,一顿饭花了不下1000元,而他当时的月薪不足600元。1962年,梅贻琦在台湾去世,旁边的人打开他病中一直携带的一个箱子,里面全是清华基金的数目,一笔一笔,分毫不爽。

“青年人要能忍耐,回去教书”

早年在敬业学堂念书时,梅贻琦的成绩就非常优秀,颇受张先生赏识。1909年,他以第六名的优异成绩,考取第一批庚款留学生赴美国深造,专攻电机专业。1915年梅贻琦学成归来,应周寄梅校长的聘请,到清华学校物理系任教。半年后,他利用假期回天津看望张伯苓,表示对教书没有兴趣,想换一个工作。张先生听了以后有些生气,带着教训的口气说:“你才教了半年书就不愿意干了,怎么知道没有兴趣?青年人要能忍耐,回去教书!”没想到这短短几句话,不仅决定了梅贻琦一生的命运,也对清华的前途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这时梅贻琦26岁,张伯苓49岁。

随后,梅贻琦便遵照老师的指示,又回到清华园继续教书。1925年,清华增设大学部,梅贻琦担任物理系首席教授。第二年4月,他被全体教授推选为教务长。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清华正式改为国立大学,罗家伦出任校长。1930年中原大战之后,由于局势动荡不定,致使清华大学校长连续换人。直到1931年梅贻琦担任校长之后,才改变这种局面,并开创了清华大学的黄金时代。

梅贻琦对清华大学的贡献早已有口皆碑,但是张伯苓当年对他的教训却鲜为人知。因此直到1982年,也就是梅先生逝世20年以后,梅夫人才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抗战初期的一天,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一行来到冰心家。闲谈中,冰心当场创作了一首宝塔诗。这是女诗人一生创作的唯一一首谐趣诗。诗曰:

香丁

羽毛纱

样样都差

傻姑爷到家

说起真是笑话

教育原来在清华

梅校长看罢不知何意。冰心作了解释。原来,这是冰心丈夫吴文藻先生的笑话集锦。“马”是说小孩子们把点心萨其马简称为“马”,一次,冰心让吴文藻上街买萨其马,吴文藻到点心铺里说要买“马”,结果闹了笑话。“香丁”是指有一天冰心在树下观赏丁香花,吴文藻从书房来到丁香树下,应酬性地问妻子:“这是什么花?”冰心答:“丁香花。”吴文藻点头说:“噢,是香丁花。”惹得众人大笑。“羽毛纱”是说一次,冰心让吴文藻为岳父买件双丝葛的夹袍面子,吴文藻到了布店说要买多羽毛纱。店员听不懂,电话打到冰心家里,才知道吴文藻又闹了个大笑话。“傻姑爷”因此得名。最后一句则是冰心同梅校长开了玩笑——吴文藻这个书呆子是清华大学培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