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调整表情(第2/16页)

“他打算去彻特西打几天猎。”

“跟那个女人,”玛丽说,“那个人。”

“然后他会取道吉尔福德去拜访一下桑迪斯爵士——他想去看看他位于瓦因宅第的漂亮的新画廊。”他的语气很轻松,很令人宽心,有点像红衣主教;也许太像了?“从那儿再根据天气和猎物情况,他会去贝辛的威廉•波莱家。”

“我什么时候去跟他会合?”

“如果顺利的话,他两周之后就回来。”

“两周,”玛丽说,“跟那个人单独在一起。”

“在那之前,夫人,您要去另一座宫殿——他挑选了位于赫特福德郡摩尔的宫殿,您也知道,那儿很舒适。”

“作为红衣主教的宅邸,”玛丽说,“肯定会很奢华。”

他想,我的女儿们绝对不会这样说话。“公主,”他说,“你宽容为怀,对一个从未伤害过你的人,请不要说他的坏话好吗?”

玛丽从脖子红到了发际。“我没有想做有失宽容的事情。”

“已故的红衣主教是你的教父。你该为他祈祷。”

她的眼睛朝他看来;她似乎吓住了。“我祈祷他早日脱离炼狱……”

凯瑟琳打断了她。“送个箱子去赫特福德郡。送个包裹也行。别想把我送过去。”

“您可以拥有整个宫殿。那儿可以住两百人。”

“我要给国王写信。你可以把信送去。我要跟他在一起。”

“我的忠告是,”他说,“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种安排。否则他会……”他指了指公主。他双手合拢再打开。让你们分开。

孩子在克制着痛苦。她母亲在克制着伤心、愤怒、厌恶和恐惧。“我料到了这一招,”她说,“可我没有料到他会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来告诉我。”他皱了皱眉: 难道她认为让诺福克来更好吗?“听说你曾经从事过铁匠的职业;是真的吗?”

接着她就该说,会钉马掌吗?

“那是我父亲的职业。”

“我开始有点了解你了。”她点点头。“铁匠能制造自己的工具。”

半英里的石灰墙,犹如一面反光镜,让他感觉到一阵白热。在门口的一个阴凉处,格利高里和雷夫正在你推我搡,用他教给他们的厨房俚语对骂: 老兄,你是个佛兰芒大胖子,在你的面包上涂黄油。老兄,你是个罗马穷小子,愿你的子孙吃蜗牛。赖奥斯利先生靠在那儿,脸上带着懒懒的笑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他们;成群的蝴蝶在他头顶上飞舞。

“哦,是你,”他叫道。赖奥斯利显得很高兴。“你这副样子很适合画下来,赖奥斯利先生。穿着天蓝色的上衣,一束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在上面。”

“先生?凯瑟琳怎么说?”

“她说我们找的先例是假的。”

雷夫说,“她知不知道您和克兰默博士为这个熬了一通宵?”

“哦,狂热的时光!”格利高里说,“跟克兰默博士一起迎接黎明!”

他伸出一条胳膊,搭在雷夫精瘦的小肩膀上,并用力搂了搂他;离开凯瑟琳,离开那个像挨抽的小狗一样瑟缩的姑娘,真是一种解脱。“有一次,我自己跟吉奥瓦尼罗——嗯,跟我认识的一些孩子——”他顿住了: 这是怎么了?我是不讲自己的故事的。

“求求您……”赖奥斯利说。

“——嗯,我们制作了一尊雕像,一个带翅膀的笑吟吟的小神像,接着我们用锤子和链子给它捣鼓了一通,让它变得像古董,然后雇了个赶骡子的人,把它运到罗马,卖给了一位红衣主教。”他们被带去见红衣主教的那一天非常热: 远处雾蒙蒙的,雷声轰鸣,空气中飘浮着建筑工地上扬起的白色粉尘。“我记得他付钱给我们时热泪盈眶。‘想想看,奥古斯都[1]皇帝的目光可能曾经落在这迷人的小脚和这可爱的翅膀上。’波尔蒂纳里家的那些仆人启程回佛罗伦萨时,沉甸甸的钱袋压得他们步履蹒跚。”

“那您呢?”

“我拿了自己那一份,然后留下来把骡子卖了。”

他们穿过内院,朝山下走去。来到太阳下之后,他手搭凉棚遮住眼睛,仿佛想看透绵延到远处的纠结交错的树梢。“我跟王后说,让亨利平静地走吧,否则他可能会不准公主与她一起去内地的。”

赖奥斯利惊讶地说,“可事情已经决定了啊。她们会被分开。玛丽要去里士满。”

他并不知道。他希望自己的犹豫没有被察觉到。“当然。但还没有告诉王后,还值得一试,对吧?”

瞧瞧赖奥斯利先生的用处有多大。瞧瞧他从加迪纳秘书那儿怎样给我们捎情报。雷夫说,“真是残忍。用小姑娘来对付母亲。”

“残忍,没错……但问题是,你选择了自己的国王吧?因为你就是这样做的,你选择了他,而且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然后,一旦选择了,对他你就只能服从——是的,有这种可能,是的,可以这么做。如果你不喜欢亨利,你可以去别的国家,追随另一位国王,可我要告诉你——如果这里是意大利,凯瑟琳早就冷冰冰地躺在坟墓里了。”

“但您发过誓,”格利高里说,“说您会尊敬王后。”

“我是尊敬她呀。我还会尊敬她的尸体。”

“您不会置她于死地的,对吧?”

他停下脚步,抓住儿子的胳膊,让他转过来面对着他。“回头想想我们刚才的谈话。”格利高里挣脱了。“不,听着,格利高里。我说,你要遵从国王的要求,你要为国王的愿望扫清道路。这是臣子的职责。好了,你要明白: 亨利不可能要求我或任何其他人去伤害王后。他是什么,恶魔吗?即使到了现在,他对她仍然有感情;怎么可能没感情呢?而且他有一颗希望得到拯救的灵魂。他每天都向他的神父忏悔。你认为皇帝或弗朗西斯国王能做到这份上吗?我向你保证,亨利的心是一颗充满感情的心;而亨利的灵魂,我发誓,是基督教世界被省察最多的灵魂。”

赖奥斯利说,“克伦威尔先生,他是您儿子,而不是什么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