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战乱中初学兵法(第3/3页)

顾氏震撼得说不出话,她颤抖着翕动嘴唇,哽咽道:“苦了你了……”

诸葛玄长叹,他背转了身,悄悄地把苦咂咂的眼泪吞咽下去。

顾氏泪眼婆娑地看着五个孩子:“瑾儿留下,你们都走,都走……”她缓了一口气,最后抬起一只手,无力地挥了一挥,“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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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鲜亮的阳光在祠堂的残垣上闪烁,眼睛似的眨了闭,闭了眨,像是对这个世界的嘲讽,诸葛亮望着那束光,眼睛被刺痛了,而后眼泪便掉了下来,他用力擦干了。

老人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蓬乱的头发甩在背上,像拖在身体外的一脉恣意狂情,他看着诸葛亮,显得有些疲惫。

诸葛亮也看着他,他们像两个彼此陌生的孩子,在不经意的境遇里忽然遭遇,彼此不远不近地观望,揣着惶恐和羞涩,也揣着期待和猜测。

“我要离开阳都了。”诸葛亮说。

老人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很轻地动了一下头颅,诸葛亮喋喋着:“我随叔父去扬州,也许明年回来,也许后年,不,也许会很久……”

老人不吭声,似乎忘了身外的喧嚣,他只是慢慢地将手拢进油垢斑斑的袖子里,掏了半晌,掏出一枚光润的白玉棋子:“留个纪念。”

诸葛亮接过来,那棋子透明如一碧纯净的水,阳光轻易地刺穿了它,在诸葛亮的掌心留下浅浅的足印。

“老先生,”诸葛亮振振地说,“谢谢你!”他轻撩衣襟,给老人跪拜下去。

老人没有推让,也没有拒绝,他迟拙的目光在诸葛亮匍匐的后背上缓缓掠过,目光打了结,梗在少年清俊的脸上。

“我能唤你一声老师么?”诸葛亮恳切地说。

老人淡漠地一笑:“我不收学生。”

诸葛亮不强求,他仍然给老人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时,他依依地道:“我们以后还能见面么?”

老人幽幽地望着墙垣上被微风扬起的浮尘:“也许会,也许不会,”他停了一下,“假若你将来名闻天下,我会知道你在哪里。”

诸葛亮的眼角酸得撑不住,老人没说过自己的姓名,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又为什么留在这里,他和老人也从没有确认师生之名,可他早把老人当作了老师。这四年来,明面上是一老一少整日玩乐游戏,诸葛亮心里却知道这是老人在以玩为教,老人从不明说他是教习诸葛亮,其实他已把诸子流派、各家学说尽数传道授业。

其实诸葛亮有很多话想说,那些话里有感激有欢乐有疑问有期望,可最后他什么也说不出,他成了不能组织语言的傻子。

“老先生,我走了。”他转过身,大口地呼吸着祠堂里被灰蒙住的空气,一阵难受的压迫感让他胸口很闷,他终于逼着自己说出他以为很狂傲的话,“我会让你知道我在哪里。”最后一个字被眼泪打湿了,他跑出了门。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不到夜黑灯明,月亮却升了起来,像一张极白的胡饼,在冰水里放得太久,浸得发了胀。

少年在阳都安静的街道上奔跑,他看见纯净如水的晚照在身后散成了雾,春天的飞鸟轻捷地掠过天空,轻烟般不易捕捉。谁家院墙伸出两树桃梨,花蕊间扑着三两只蜜蜂,墙里的秋千索扯住落了单的一阵风,荡出了令人耳热心跳的笑声。

他捏着那枚棋子直到汗湿,想自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再也看不见阳都的晚照,不能去沂水里摸鱼游泳,听不见隔壁女孩半夜时分唱的那首让他心旌摇荡的曲儿。扬州是什么样,他不知道,他听说那里毗邻长江,江河湖海密如网络,女人的皮肤白嫩如豆腐,说话的声儿也软糯轻悦,可那只是另一个世界的美丽,扬州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乐土。

他站住了,头顶的一爿天在缓缓地移动。阳都的天空并不广阔,却足够亲切,像母亲的胸怀。

角门“吱嘎”一声开了,女孩儿似春暖时生长的一簇花,泼辣辣地盛开了,既鲜活又水润。

诸葛亮吓了一大跳,做贼似的向旁边闪开一步。

“你躲什么呢?”女孩儿“咯吱咯吱”笑起来。

诸葛亮认出来了:“是你啊!”

小螺捂着嘴只是笑:“你当是谁呢,你怎么在这里?”

诸葛亮嘀咕似的说:“我回家……”

小螺点头:“我说呢,怎么跑得飞一样。”她见诸葛亮困惑,解释道,“我刚在院墙上看见的。”她像是窥破了谁的秘密,极为得意,又笑了起来。

“你别总笑。”诸葛亮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脸上烧了块炭,红红的灼得他不敢抬头,他忽而难过起来,伤感地说:“我要离开阳都了。”

小螺没有体会过来:“你要去哪里?”

“去扬州,”诸葛亮说,他又补充道,“以后说不定不回来了。”

小螺怔愣着:“不回来……”

诸葛亮正要说话,却听见有人远远地喊他的名字,恍惚是冯安,他方才察觉天色已向黑:“啊呀,家里人唤我,我先走了!”

小螺还在发呆,待得回过神来时,诸葛亮已经走远了,她跺跺足:“走这么急!”

她刚追出去两步,汹涌奔来的黑暗便阻住了她,她不得已遗憾地叹了几口气。她本来想告诉诸葛亮,她也要离开阳都去南方投亲,可话还未出口,诸葛亮竟就没了踪影,她捏着手指,沮丧地蹙起了眉头,很久都不舍得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