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莫逆之交,与徐庶互诉平生之志(第2/4页)

诸葛亮却笑不出,他回身看见马良和徐庶站在院里的石制日晷前,两个一递一递地扯闲话,马良既好奇又钦佩地打量着日晷,似乎在问徐庶这器物怎么做。

马良见诸葛亮回来,笑道:“孔明兄,这日晷真精巧,能教我做吗?”

诸葛亮背着手慢慢走过去:“不是什么难制之器,我把草图给你,你仿着做就是。”

马良摆着手:“我是笨脑壳,断然学不会,相烦孔明兄不吝赐教。”

一阵脚步声响起,从屋廊后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后面追着的是诸葛均。

“这小崽子,给我站住!”

那小男孩对诸葛均做个鬼脸,一骨碌钻入马良的背后,露出半边脸,吐着舌头只是笑:“你来打呀,来呀!”

马良严肃了声色:“五弟,你又闹什么!”他虽然年纪尚轻,可在弟弟面前却仍拿捏出兄长的严威。

诸葛均咬牙切齿地说:“小小马偷了我的书刀!”

马良揪住了弟弟的胳膊:“五弟,你是做贼的么,把书刀还给均哥哥!”

小男孩嘟起嘴巴:“他说要送我的,临了又反悔,我不过是取之有道。”

“谁说要送你!”诸葛均顿足,“开句玩笑你也当真,那我说去东海里捉条龙送你,你也信?”

小男孩“噗噗”地吐着舌头,用力挣脱马良的掌控,转身便跑,却是一头不知撞在谁身上。他捂着脑袋躲了一躲,抬头便看见那素白影子仿若月光倾泻,显得清晰而动人,他歪着脑袋看得出了神。

诸葛亮微笑着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因对诸葛均道:“不就是一具书刀么,不值什么,你就送他吧,和小孩儿斗什么气!”

诸葛均不乐地说:“就你大方!罢了,算我晦气!”他对小男孩威胁地挥起拳头,咿唔了一句什么,顾自跑去屋后。

诸葛亮俯身对小男孩笑道:“把书刀收起来,均哥哥不会与你抢了,哥哥准你带回家。”

小男孩把藏在背后的书刀捧出来,却是银首铁身,长不过半臂,他喜悦地说:“我想当将军,当将军要刀,谢谢你了。”

诸葛亮笑起来,笑容明朗:“这是划错字的书刀,不是将军的佩刀。”

小男孩失望地撅起了嘴,可他还是握紧了书刀:“没关系,我长大了就会有佩刀,是不是呢?”

诸葛亮笑得越发欢乐:“是,可你也得先读书,做将军也不能不读书。”

小男孩用力地嗯了一声:“我读兵书,我读《孙子》《六韬》《吴子》,我在你书房里看见好多兵书,你能借给我看吗?”

“可以。”

小男孩雀跃起来:“孔明哥哥,你日后若上战场,带上我好么?你让我攻哪里我就攻哪里,我做大将军,你做大丞相。”

诸葛亮被这没有掩饰的小孩儿言语逗得乐不可支,他忍着笑道:“好啊。”

小男孩伸出一只手:“那一言为定!”

诸葛亮只得也伸出手,一大一小两只手彼此靠拢,小拇指勾在一路,轻轻一拉,算是许下约定。

小男孩却似得了铁券丹书般的誓言,他明亮的眼睛里是星河璀璨,意识里是万马奔腾,铁甲闪耀,他兴奋地一溜烟跑出了门,声音从门边清清凉凉地拐进来:“大丞相,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徐庶听得直乐,玩笑道:“大丞相,还不让你府中庖厨做饭,大司马徐庶已是饥饿难耐,再不上膳食,他只怕要上书朝廷告你刁难故友。”

诸葛亮又是笑又是无奈:“你也学小小马胡说,他是小孩儿口没遮拦,你是什么?”

门外忽有人呼唤,诸葛亮诧异,低声道:“又会是谁?”

徐庶摸着肚子叹息道:“大司马徐庶可怜,本想来寻大丞相蹭饭,这一日大丞相公务繁重,竟连碗面也不舍得奉上。”

诸葛亮一面笑一面去开门,门外果有五六人,当先的是白净面孔的年轻人,却极是眼熟,他略想了想,才想起是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庞山民身后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颊瘦削,气质孤清,神情总是淡淡的,仿佛和这世道格格不入。可诸葛亮注意到他的眼睛特别有神,明亮、锋利、深邃,闪入他心里的第一个感受是,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

庞山民笑呵呵的,他是好好先生,出了名的没脾气,他和诸葛亮彼此行过礼,因笑道:“孔明见礼,我受家父所托,特来致贺!”

诸葛亮忙请道:“快请屋里叙话!”

庞山民谦让着说了一番话,这才吩咐随从在庐外等候,唯有那年轻人跟了进来。

诸葛亮不认识那年轻人,可他总觉得那人在打量自己,每当他回过目光,那人又转开脸,仿佛有意避开诸葛亮的目光。

院里的徐庶和马良却认出来人,马良先自呼道:“士元兄!”

庞山民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健忘,忙道:“这位是舍弟庞统庞士元。”

诸葛亮惊异,他回身行礼道:“久仰!”

庞统回了一礼,眼睛微微上扬,飘在诸葛亮的头顶上。

一众人进屋落了坐,庞山民便道:“家父去黄公府上,他今日不能亲临府邸,托我来向孔明致贺!”

诸葛亮笑得温文尔雅:“庞公太客气了,舍姐的婚事能玉成多托庞公相助,改日亮当登门道谢!”他其实心里在想“黄公”是谁,黄……黄承彦!这个拗口的名字跳了出来,又是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襄阳名士,听说黄承彦比庞德公还难见。庞德公尚是山野无禄隐士,黄承彦却与荆州牧刘表是连襟,甚或和荆襄的高门世族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是令人仰止的山中宰相。对于寒微的诸葛亮,黄承彦比起庞德公,更让他觉得遥远,他也仅仅是闪过念头,这个名字电光火石般飞过了心田。

“多承山民、士元致贺,亮私家婚事,劳烦诸君费心了。”诸葛亮真心地说,他对庞家有特别的感情,他敬仰庞德公的高蹈超迈,感激庞德公的急公好义,这感情蔓延开来,对庞山民乃至庞统都生出了好感。

庞山民和气地笑道:“孔明也客气了,家父没少在我们子辈前夸赞孔明为不世大才,我对孔明也甚为佩服,如今为令姐大婚之喜,亦是孔明之喜,该当前来致贺。”

诸葛亮谦逊地说:“庞公过誉,亮区区山野村夫,才学粗陋,见识简单,山民如此说,愧杀我也!”

本自沉默的庞统忽而冷淡地说:“我却以为你不简单,极不简单。”

诸葛亮一怔,他便是愚拙也听得出庞统话里的讥诮,他诧异地盯了庞统一眼,忽然间明白了。庞统大约是以为诸葛亮使了什么非常手段,骗得了庞德公的信任,他认定诸葛亮为攀龙附凤不惜卑躬屈膝,是舐痔事媚的逐利小人,天下人都被诸葛亮算计了,只他庞统还清醒,看得清诸葛亮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