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两情相悦,巧遇红颜知己(第4/4页)

诸葛亮咬着往事不松口,可封锁往事的堡垒却被掘开了口子,冷漠的墙正在粉碎,他怆然道:“死了,”他睨见黄三惊讶的表情,“死在徐州……我是徐州人,当年曹操攻伐徐州,我从家乡南下扬州,路上遭遇曹军,这位朋友被曹军骑兵,杀死……”

黄三怔然不能语,他仿佛听见战马嘶鸣,看见成百上千的人扑向死亡的坟穴,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再看那布偶,只觉深刻的悲痛扑面而来:“可你还留着……”

“留下来,让自己记得,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记得天下扰攘,黎民之苦,记得自己为什么回不了家乡……”诸葛亮说出来便觉得奇怪,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竟掏出了心里话,这些话他只对徐庶说过,可那往事的堡垒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迅速地坍塌,他像是自己注定将要遇见的那一个人,那一个可以把心里话坦白倾诉的人。

诸葛亮的语气很轻柔,如一泓哀伤的水。黄三终于抓住了诸葛亮的不同,他经历过惨烈的往事,曾在死亡的悬崖边上艰苦求索,他掩埋过同伴的尸骸,看过崩塌如流的死亡,可他把这一切都埋在心底,深深的,如摁下水底的一根针,自己熬着,刺着,痛着,却从不宣诸人前。

这该有多大的坚韧力量才能把痛苦熬成一种沉淀的习惯,这该是一种何等强大的内心。

黄三听得落了泪,忧郁地擦着眼泪:“唉,真让人难过。”

诸葛亮见他失意,笑道:“见笑,本请君入舍叙话,却说起往事。”

黄三摇摇头,他抬头时正碰上诸葛亮微笑的眼睛,他像是害怕被诸葛亮注视,匆匆地别过脸去,为了遮掩内心的忐忑,索性取过案上的那册书,字里行间皆有诸葛亮的批注。他一行行看下去,心潮起起落落,旧的酒意已退潮,新的酒意却卷土袭来。

诸葛亮此时也无话,便也去取案上的书,书离得远,他挪近了身体,两人忽然挨得很近。黄三鬓角的头发丝吹上了诸葛亮的眉梢,一颗心都痒痒的。

黄三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脸红得像成熟的蜜桃,双手只是发颤。诸葛亮的目光从黄三的额头向下游弋,停留在他的耳垂上,两个浅浅的耳洞扎住了他的眼睛。

他恍然大悟,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他迅速抽身离开,手里展开了书,一忽儿翻过去,一忽儿翻过来。

两人都在看书,其实都没看进去,一个拿着书发呆,一个拿着书翻来覆去。

诸葛亮忽地把书放下:“天近晚了,亮还得去寻家姐,不能留黄贤弟,请见谅。”

黄三“哦”地应着,书便从手边慢慢地滑向书案,起身时,他半垂着头,也不等诸葛亮,像是被惊吓的小鹿,惊慌地跳出了陷阱。

诸葛亮默默地送了黄三出门,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黄三也没有要求诸葛亮相送,诸葛亮却一直没有停步。

“啊呀!”黄三突然惊呼,“草图忘记画了!”

诸葛亮也意识到了,两人在草庐坐了这般时辰,话也说了许多,偏偏把本来最该做的事忘了。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适才那压抑的尴尬被这遗忘的小插曲冲刷干净,不禁都笑了起来。

黄三懊丧地说:“我说我忘性大呢,你也记不得。”

诸葛亮微笑:“无妨,下次补上。”

“还有下次么?”黄三匆匆地问了一句,又匆匆地转过脸。

诸葛亮沉默片刻:“应该,”他停顿着,艰涩地从齿缝里搬出两个沉重的字,“有吧。”

黄三扑哧一笑,对他撇撇嘴巴:“有就有,还应该有,这是有还是没有?”他说着话,脚底下没看路,被田间小道上的泥坑狠狠一绊,脚踝崴了一下。

诸葛亮伸手搀住了他,胳膊和手腕彼此亲密地贴在一起,两种温暖恰如其分地融合不分,可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诸葛亮便放开了,神情静若止水,仿佛刚才那一握只是救急,没有别的意思。

黄三悄悄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她想诸葛亮也许已经认出了她的女儿身,她是水晶透明的心肝,可以骗着天下的庸碌者,却骗不了这个同样拥有剔透心灵的年轻男子。可即便他识破了她的真身,从头到尾也没有丝毫猥亵和渎玩,这让黄三更生出三分敬重。

“拐过去就是我家,你不用送了。”黄三停了下来。

诸葛亮望着暗度年华的天色,他有些不放心:“真到了?”

黄三笑吟吟地说:“你放心,真到了。”

一语道破心思,诸葛亮倒不好意思了,他拱拱手:“如此,告辞!”

黄三沿着小路拐向了右边,她在拐角处回过头去,诸葛亮还在原地目送,那挺拔如松柏的身影在晚霞中渐渐晕染成雾,他身后的路向远方延伸,却被流光抹去了轮廓。

落在空山远林间的夕照也落在路口,优雅如女儿衣袖的霞光像温暖的伤感,穿过了黄三的身体,她不舍地转过身,许久地望着诸葛亮家的茅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