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融各家之长,诸葛亮论诸子利弊(第2/3页)

众人见老者离去,棋也下完了,看热闹的心自然都去了,一个跟着一个也自去了。

年轻人瞧那老人走远,半是钦佩半是感叹地凝视良久。

老者的身影已看不见了,年轻人才慢慢捧书而起,一时心痒,解开捆扎竹简的绳索,抽出一卷展开了细看,越看心底越是激动,忍不住念念有声,哪知才看得两行,便觉得后背被谁重重一敲,一个声音笑骂道:“诸葛亮,书呆子,被人打劫了还在梦里!”

年轻人一回头,看见满脸笑容的徐庶,他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偷酒的徐元直,我这里没有好酒,你打劫找错人了!”

徐庶又捶了诸葛亮一拳,举着酒瓮一晃:“这里有好酒,要不要?”

诸葛亮把书一卷,紧紧地夹在腋下,一只手抓住徐庶的手腕:“好酒怎可不饮,走,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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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帘半卷,阳光透了进来,洒得屋子犹如被满满一池水蓄着,那案几、竹简、青蒲都闪着润泽的光。

徐庶在屋里踱了踱步子,瞧着壁上悬挂的立轴——“所为善者不亏心”,那字清逸遒劲,犹如驻足汀蓼稍舒双翼的白鹤。他背手默默念想了一遍这句话,遂游走到堆满卷轴的书案边,见那案上摊着一卷竹简,忍不住拾了来看。

一阵帘响,诸葛亮掀帘而入,他已换了衣服,一袭纯白长襦,像是随风入屋的一片羽毛,阳光流淌在他的眉目间,泛着宝石般的绚烂。

“你这一笔字越发精进了,你可是怎么写出来的!”徐庶一面看竹简一面感叹。

诸葛亮淡淡笑道:“皆因当年叔父过世,结庐守孝,疏食水饮,少涉外人,便静心练字,三年下来,有大半时间都在写字,如此延续,熟能生巧罢了!”

“两年前你继母过世,你去江东奔丧,半年时间折返,除了一箱书,便是几大捆墨迹犹新的竹简。连自己练的字也要收走,你这抠门精,怕你哥哥偷了你的字卖么?”徐庶调侃地挤了一下眼睛。

“又拿这事取笑我,你岂不知,那其中大半是我所写的读书心得,留在兄长处总是不好,”诸葛亮倦倦地笑着,“不过,这一年多来却是懒惰多了,甚少动笔!”

“我瞧你婚后也没荒疏了练字,你是持之以恒,百事不懈的性子,懒惰二字决然不能置于诸葛亮身上!”徐庶抚着那字叹息,“看了你的字,我还有什么脸搦管,罢了罢了,以后辍笔耕田!”

诸葛亮笑了一声:“又谑我不是?徐元直好学勤勉,我一见你为求学则悬梁锥股,还有什么脸读书,罢了罢了,以后辍学耕田!”

徐庶听他学自己说话,笑道:“我哪里及得上你,要论书呆子,十个徐庶也难敌诸葛亮!”他朝那书案下的一捆书努嘴,“瞧瞧,为了赚人家的书,田也不犁了,去和个老头下弹棋,我竟是不知,原来诸葛亮还会博戏!”

诸葛亮抱起那捆书,轻轻挪到凭几上:“这可是好书,是《阴符经》的历代注疏,原经三百余字,而注解却有上万字,”他拍去书上的尘粒,“那老者摆下几日博局,说谁能赢他便赠书相予,我心痒难忍,观了他几日,暂学了几招棋局,这才侥幸赢了他!”

徐庶笑着点头:“原来是偷师,怪不得呢,我说从不知你会博戏,如何今日还能赢书了!”

诸葛亮道:“博戏虽为游戏,沉溺过度便为大害,但其中也自含益处。比如这弹棋,好比两军对阵,进退扬弃,围敌逾地,攻防之间大有兵家策略,凡物利弊相依,不是物有好歹,乃为使之人所以然。”

徐庶敛色道:“承教!”

诸葛亮笑着谇道:“又来了!”

徐庶呵呵一笑,垂目去瞧手里的竹简,才看得一行,大是快慰,不由得朗声念道:“老子长于养性,不可以临危难。商鞅长于理法,不可以从教化。苏、张长于驰辞,不可以结盟誓。白起长于攻取,不可以广众。子胥长于图敌,不可以谋身。尾生长于守信,不可以应变。王嘉长于遇明君,不可以事暗主。许子长于明臧否,不可以养人物。此任长之术者也。”

他读完,兴奋得用力抚掌,连声呼道:“好,好,好!”

赞毕,兴致未去,他又道:“诸子利弊一一道尽,我却有一言试问孔明,如其皆不为完人,如何均衡之?”

诸葛亮振振道:“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可因其善而学其不善,更不可因其不善而忘效其善!”

徐庶回忆起来:“当日你初入襄阳学舍,便曾说过百家归总,择善从流,如今之见解更精进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那时年少,好出风头,初次入学舍,便大言凿凿,亏你还记得。”

徐庶却说得很认真:“当日一见孔明,便知你非比寻常,平凡之人怎能说出百家融合之语,而今星霜飞驰,你之见解又上一层楼,书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正堪配你!”

两人正说话间,帘外有人小声地喊了一声,诸葛亮笑道:“苟日新,日日新,肚子填不饱,新知也换不来,走了,走了!”

二人相携出屋,屋外光明如醉,阳光在院中的日晷上慢慢行走,草庐门口虹桥下的流水也染了金光,闪闪地,犹如亿万鳞片。

回廊上已摆了小案一张,黄月英和诸葛均一人端一木盘,不断将木盘上的碗碟一一放于食案。

徐庶瞧那案上菜肴,却原来是一盘蒸得熟烂的酱鸭,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饼,一钵凉丝丝的醴酪,两碟竹笋小麦粥。

“好香啊!”徐庶深深呼吸了一口,“弟妹的手艺是越发好了,难怪诸葛亮日日满面红光,我瞧着肥腴了许多!”

黄月英含笑,将两双筷子放在诸葛亮和徐庶身前:“元直先用着,灶上还蒸着角黍,我去看火了!”

徐庶面露歉意:“罪过,每次我来都劳乏两口儿,盛情过重,以后可不敢来了!”

诸葛亮一把推着他坐下:“吃你的吧,话多得很!”

黄月英一笑,她并非绝色,可每每笑起来却显得极柔美,她说道:“多谢元直夸赞!”当下收了空盘折身走向厨房,诸葛钧见嫂嫂离去,也跟着走去。

徐庶喊道:“均儿怎么也去向火,过来陪你徐大哥饮一杯!”

诸葛均吓得晃了晃手:“我,我不行……”

诸葛亮瞪了徐庶一眼:“放过他了,他又不是你这酒鬼,”他对弟弟温和一笑,“徐大哥和你玩笑呢,去吧!”

诸葛均巴不得得这个许可,当下里一溜烟跑得没影儿。

诸葛亮抬起脚边的酒瓮,轻开了封,分别斟在两只耳杯里,一只捧给徐庶,一只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