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兄弟阋墙,荆州政局显乱象(第3/4页)

刘表说得起劲,笑眯起了眼睛:“这江中鱼必要趁鲜吃,去了鳞片,下锅在油里沥一遍,先去了鱼腥,可蒸可烩可煎,和上生姜、橘叶诸物,再做一碗酱汁液,取鱼出锅时浇上去,热液即可入肉。或者漓干,切为薄片,去水阴干,拌了盐、葱、椒,腌在密坛里,等腊月里取出食用,啧啧,果然美味!”

刘备愁了脸,他来实是有事,本不为寒暄别情,哪知刘表一见着他,便说了一通漫无边际的话,如今还念起了做鱼经,让他真真哭笑不得。

“景升兄!”刘备忍不住喊了一声。

“昨儿我才让厨下做了一钵鱼羹,加上了菰菌,鱼的美味和菰菌的醇香融为一体,鱼中有菰菌,菰菌中有鱼,所谓互为表里,相得益彰!”刘表还沉迷在他的鱼经里,兀自喋喋不休。

刘备无奈,提高了声音:“景升兄!”

刘表像是从迷梦里惊醒,身体微一抖,慢慢又露了微笑:“如何,这治鱼方诱人否,还不快去让你厨下做一尾来尝尝!”

刘备深伏下去:“景升兄,备此次来襄阳,是有事相告,望景升兄谅备之擅扰!”

到底没封住他的嘴!刘表心里懊恼异常,只好说:“何事?”

刘备提了一口气,沉稳着语气说:“备近日听闻,曹操大破袁绍余子,北方大部为其所有。想他不日便将挥师南下,荆州正当其冲,而新野为荆州北面门户,曹军若来,定会取新野为略荆州之据点,奈何新野小县,财力兵力不足,难以抵挡曹操大军。因之,备想请景升兄允备增兵加赋,以御曹军!”

刘表听完刘备的一席话,笑容在双颊上停滞了,目光去处,是刘备殷殷的眼神。刘表心头一阵烦闷,脸上顿时起了厌恶,慌忙咳嗽着掩饰过去。

“玄德过虑了,”刘表不紧不慢地说,“我也知曹操破了袁绍余子,不过,袁尚还在乌桓盘踞,他后方尚不安定,怎会轻易南下?”

刘备道:“曹操雄心勃勃,势必要一统北方,不过一二年定能克定乌桓,届时荆州便处危境!”

刘表干涩地一笑:“哪里会这般严重,乌桓游牧,剽悍横暴,负力怙气,弓马俱强,怎能轻易战胜?何况即便他有心略地荆州,又岂是旦夕须臾,玄德也太性急了!”

刘备急躁起来:“备兵乃长策,不可因火烧眉毛才去寻水,那时已是大祸临头!”

刘表脸色缓缓变了:“玄德如何这般说话,如何是大祸临头?”

刘备也自知失言,迟疑着住了口,两人便闷声不响地坐着,空气里像是有一根即将弹崩的弦,令人窒息的气氛压抑得刘备几乎想夺门而去。

两人僵持间,门外有女僮呼道:“主公,夫人有请!”

“夫人?什么事?”刘表微立了身体。

女僮道:“夫人中暑,卧床不能起,想请主公去看看!”

刘表焦急地离席而起,他此刻是巴不得找个事端离开,忙忙地走了两步,忽又回头对刘备说:“玄德稍坐,我去去就来!”

刘备淡淡的:“景升兄既是有事,备告辞了!”

刘表也不留他,一拱手匆匆出门而去。

刘备重重叹了一口气,身体忽然变得疲倦不堪,像是跋涉了很远的道路,行遍千山万水,历经艰难险阻,可惜依旧没有找到他想到达的目的地。他慢慢走在阳光下,一张脸陷入了浓重的阴影里。

※※※

刘表赶到内堂时,蔡氏正躺在榻上呻吟,塌前围着一群女僮,全都束手无策,急得脸上流着一溜溜热汗。

“怎么了?”刘表关心地问,忙坐在蔡氏身边,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蔡氏皱眉道:“胸口闷,难受了一天,总不见好。”

刘表揉了揉蔡氏的胸口:“请医士看了没有,酷热天气,难免中暑,吃一剂祛暑的药吧!”

蔡氏叹了口气:“医士看了也没用,我看我这病是好不了了!”说着一行泪簌簌落下。

刘表怪道:“说什么晦气话,中暑而已,如何就好不了,我即着人请医士来看!”

蔡氏说:“人命有天,难免生死,谁知道哪一日便赴于黄泉。我若一去,百事皆休,只是心里总不放心,思来想去,积在心头,偏生排解不了!”

刘表安慰道:“你是心事过重,思虑过度,但凡放宽心,又有什么事想不开!”

蔡氏一阵哽咽:“话虽如此,但有些事不是我要想,是事要干碍我,让我不得不想!”

“到底怎么了?”蔡氏话里有事,刘表起了疑心,语气里着了急。

蔡氏微收了泪:“我自嫁你为妻,承你百般爱护,千般体恤,享了人间至富。可到底人生苦短,不免想起身后之事,心底辗转难宁,又不能轻易宣诸人前。”

“夫人,有何忧虑尽皆告我,无需避讳。”刘表怜惜地握住她的双手。

蔡氏难过地说:“我嫁你数年,也没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心中甚是愧疚,每见人家天伦之乐,不免悲戚。幸而有琮儿绕膝,又幸得你让我尽心抚育,琮儿聪颖懂事,我心甚慰。”

“琮儿聪慧,我也很是喜爱。”刘表也极喜刘琮,比起刘琦时不时的倔强顶撞,刘琮的乖巧温顺甚得他心。

蔡氏见自己说中了刘表的心痒处,续着话题道:“夫君诸子皆有千秋,但我以为琮儿最好,也不是我和琮儿亲近便说偏袒话,孰优孰劣,夫君应看得出。”

刘表微微颔首:“我知道。”

蔡氏心底悄然一笑,脸上凝着忡忡的神色:“夫君创下这一片基业不易,我每每念及夫君当年艰难,未尝不叹息流涕。眼看夫君霜白染发,生恐夫君百年之后,基业托付非人,我虽是妇人,但因承夫君错爱,也不得不忧在心里。”

刘表听出点意味了:“你是要我……”

蔡氏立起身体,双颊微微绽着明光:“莫若立琮儿为嗣子,俾得大业有继,岂不是美事!”

刘表犹豫了:“琮儿虽好,可废长立幼,到底不合礼伦。”

蔡氏当即不高兴地沉下了脸:“夫君才说琮儿最好,怎么一说立嗣便吞吐不肯,难道适才的言辞都是假的?”

“我是真心喜爱琮儿,怎会有假。”刘表赶忙解释,他虽是坐镇一方的诸侯,偏偏对这个娇弱的小妻甚为惧怕,荆州僚属都笑他惧内,耳朵太软,枕头风一吹,江山也可拱手相让。

“那你为什么不肯立琮儿为嗣子?”蔡氏气势咄咄起来。

刘表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立嗣之事,不可仓促决定,何况废长立幼,荆州群僚多有不服,人心难膺啊。”

“可……”蔡氏还想争辩,刘表却按住了她的手,连声让女僮去寻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