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古大谋隆中对(第2/4页)

诸葛亮平静地望着刘备:“将军欲有何求?”

诸葛亮的开门见山让刘备生出好感,诸葛亮不说台面上没用的虚话,他觉得这个年轻人非常实际,顿时没有了顾忌,他坦诚地说:“一求定基业之谋,二求安天下之策!”

诸葛亮缓缓地说:“自董卓以来,天下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而数年征战不休,豪杰互为兼并吞没,各方势力或没或滋,天下割据渐归几家所有。”

他轻抬手一比:“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曹操遂能克袁绍,以弱为强者,非唯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日渐壮大,北方不日将一统于曹。”

他望着刘备,一字字说:“此诚不可与争锋!”

“北方局势已定,犹剩南方诸强林立,江东孙权,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诸葛亮放缓音调,让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

刘备频频点头,那最初的忐忑感觉一扫而空,诸葛亮的每个字都似在帮他推开一扇沉重的门。

“荆州,”诸葛亮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他略一停,“将军其有意乎?”

刘备被问得一怔,那扇缓慢推开的沉重的门外透进一束阳光,瞬间照在他干涸的心田,埋了很久的种子似乎立刻要破土发芽。

诸葛亮并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江南之地,东为孙吴,中有荆州,西则为益州,而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不擅治国,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兼之张鲁在北,掣肘间祸乱迭生。而汉中千里,南据蜀地,北临三辅,俯瞰关东,将军诚可以谋此两地乎?”

益州,汉中!刘备激动地立起身体,他张大了口,声音没有发出,一股燥热在血液里冲撞。

那一扇门开得更大了,种子即将挣脱最后一层束缚!

“将军乃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若天下有变,”诸葛亮一口气不停地说完,却在这里稍稍停顿,清澈的眼睛里燃烧着明亮的火焰,又放缓了语气,而字音铿锵有力,“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刘备立了起来,他盯着诸葛亮,没有说一句话,全身微微颤抖。

沉重的门洞开了,阳光毫不吝啬地当头照下,种子冲出了土地的束缚,从许多年的压抑中钻出来,迎着温暖的阳光,发出了第一颗新芽。

他猛地给诸葛亮伏地一拜:“备碌碌数十年,至今日遇先生,才得开启茅塞,先生以天下谋略赐备,备愚钝无知,却赖先生指点迷津,荣幸之至!”他声音发抖,吐出的字打着飘,却饱含着充沛的情绪。

诸葛亮伸手去扶他:“将军何须大礼,亮呈陋见,将军喜纳,实乃亮之幸!”

刘备抬起身体,他凝视着诸葛亮,喜悦、兴奋、渴望、感佩交织在血液里,他期期地说:“备再求先生!”

诸葛亮灿然笑道:“将军请讲!”

刘备压抑着那涌动的渴望,忐忑地说:“先生身负不世才干,可愿随备出山,践行隆中之谋,兴汉室,安天下!”

诸葛亮没有说话,脸上是琢磨不透的微笑。

刘备紧张得满脸是汗,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依着他一向的脾气,他哪有这弯弯拐拐的繁礼,可就可,不可则散,管得他世事苍茫,任我天高地远,自行自事。可今天面对诸葛亮,他却生平第一次有了惶恐的感觉,仿佛是面对一件绝世珍宝,不可亵渎,不可强求。

诸葛亮要是不答应自己该怎么办呢?刘备担忧地闪过这个念头,旋而又死命地压下去,他真害怕最终是这个结果,倒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隆中,没有见过诸葛亮。

诸葛亮静静一笑,顺手取下案上的一册书,手指在书上轻轻滑动。

“亮平生自负,好把自己比作管仲、乐毅,友人尝以此讪笑。”他笑着一叹。

刘备糊涂了,诸葛亮不回答他的问题,却和他谈起春秋故事,到底是顾左右而言他,还是另有深意呢?

诸葛亮看着刘备:“管仲襄助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擘划国策,成就齐国不世霸业!”他把那竹简推到刘备面前。

刘备莫名地一看,原来是《左传·庄公九年》,他快速地扫了一眼,说的是齐桓公继位,受鲍叔牙之谏,拜管仲为相,书眉上有一行小字,想来是诸葛亮的批注:“桓公有管仲,亦管仲有桓公乎,贤才明主本为一体,君日象而臣月象,日月共辉,光被天下。吾若效管仲,奈桓公何在?”

刘备模模糊糊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抬头一瞧诸葛亮,那深邃目光中的微笑如水漫开,水中蕴含的情绪有信任,有坚持,有肯定,刹那间,他全都明白了,激动地呼道:“先生……”

诸葛亮正了衣冠,双手合拢,隆重地拜了下去:“亮平生鲁钝,也曾心系黎元,忧怀社稷,数年逡巡,终得遇将军,愿效将军麾下,以半生所学倾囊相效!”

刘备几乎是跳着奔到诸葛亮面前,他用一双手扶起诸葛亮,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袭击了他,可他并没有哭,却是看着诸葛亮笑出了声。

※※※

夜幕下沉,隆中起了风,寥廓的天空星星很少,吝啬地露出两三点,也不明亮,想是要下雨了。

屋里点了灯,灯光漫溢,流淌在案上的杯盘碗碟里,盈盈地泛着润泽的色调。

张飞从碗里捞出半只酱鸭,一口撕下一条腿,嚼得山崩地裂,顺嘴一吐,鸭骨头飞得满地滚,也不管不顾,他虽大口朵颐,还是连连抱怨:“不够肥!”

他一张口,一根骨头飞出去,刚好掉进刘备的碗里,那碗里还剩有半碗豆粥,刘备伸筷子把骨头捞出去,捧着那粥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本想把张飞骂一顿,奈何是在别人家做客,不好随意造次,再看关羽,虽没有张飞的粗鲁颟顸,稍带了一二分的做客礼仪,但也毫不矜持,早已扒拉下去七八碗饭,端着那只还有点残羹的碗,正睃着目光到处找饭。

刘备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带来了两个强盗,哪里是访求贤才,分明是饿了半年的难民冲进别人家打劫,还嫌别人招待不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