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荆州降曹,建策退保江陵(第4/5页)

“公祐何故如此着急!”刘备半是埋怨半是关心。

孙乾擦了擦满脸虚汗,也来不及对赵云说谢谢,一口气不提地说:“主公,襄阳信使到了!”

刘备“腾”地弹起:“在哪里?”

“正在外守候!”

刘备不暇多想,提起袍子就奔了出去,双脚几乎是蹦跳过门槛,果见院子的凉亭中立着一个人,竟然是襄阳学舍的宋忠。

宋忠见刘备奔来,慌忙躬身下拜:“见过左将军!”

刘备拱拱手,急问道:“景升兄病情如何了?”

宋忠扭捏不吭声,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从腰间的革囊里取出一卷白帛,颤颤地双手捧上,却不敢看刘备的眼睛。

刘备一把夺过,心急火燎地扯开了便读,哪知才读得三四行,那汗便滴溜溜流了一身,胸口似被大刀轮番砍了十来刀,痛得他霎时眼泪直流。

“景升兄亡故了!”他仰天长呼,手一扬,白帛飘飘落下。

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后背猛地触上冰冷的柱子,所有的悲慨情绪仿佛开了闸一样,眼泪倾巢滚落。

诸葛亮缓步走上凉亭,他弯腰捡起白帛,默然地看了一遍,羽扇缓缓垂下,两行清泪流过他轩朗的面颊,他举手轻轻一揩,没让人察觉。

“怎么了?”徐庶轻问。

诸葛亮把白帛递给他,徐庶展开一看,这原来是刘琮写给刘备的信,里面说了三件事:一是刘表病故,刘琮继位为嗣子;二是曹操大军南下,前锋抵宛;三是荆州不能抵挡曹军铁骑,遂决定举州归附。

刘备倚柱悲泣不已,一眼瞧见宋忠,心中怨愤顿起,大怒道:“景升兄病故,你们为什么不报丧?!”

宋忠唯唯不能说,刘琮派他来送信,他本就以为难做,可刘琮强而命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樊城,一直担心惹火了刘备遭致身首异处。

“混账!”刘备越想越气,抡起胳膊便要一巴掌甩下去。

诸葛亮拦住了他:“主公,宋先生只是信使,迁怒于他有何用!”

刘备愤愤地放下手,悲伤陡起,不禁泣道:“未想那日襄阳一见竟成永诀,可恨蔡瑁绝情,违背人伦,居然不给我报丧!”

诸葛亮温声劝道:“主公节哀,如今曹军临近,前锋已抵宛城,不日将临樊城,需早定大计,不可因哀心过甚贻误大事!”

刘备悲凄,然也甚觉得诸葛亮所言为真,擦着眼泪说:“我心已乱,实不知该怎么办,望孔明能赐良谋!”

诸葛亮沉吟:“曹军既已到宛城,必定一二日则克下新野,新野一破,樊城无有屏障,而刘琮欲举州归附,樊城便成孤城,不如弃城而归江陵,江陵险塞,可为盘踞!”

“弃城?”张飞瞪大眼睛,“还没打就跑了?”

诸葛亮不理会他的质疑,平稳地说:“云长与公子刘琦现在江夏,我们若能保江陵,则两军连为一线,互为支援,若是不能得,也可退居夏口,与云长合并。”

刘备方寸大乱,不知道诸葛亮的提议到底好不好,他烦躁地敲着脑门,橐橐地满地走来走去。

赵云进言道:“主公,云以为军师之议未尝不可。而今曹操势大,我军又一分为二,其势不可撄其锋,莫若弃樊城而走江陵,避其锋芒,再谋后续!”

刘备摆摆手:“罢了,罢了!弃城走江陵!”他郁闷地长长叹了口气,扭头又看见宋忠,虎着一张脸,恶狠狠地说,“你回去告诉蔡瑁,尔等谋事何其狠毒,祸到眼前才报于我知,是要陷刘备于万劫否?”

他一把抽出长剑,吓得宋忠的脸白了,哆嗦着想要求饶,奈何声音竟然发不出。

刘备引剑趋前,目光凛然:“本欲杀汝祭旗,但纵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仇忿。况我今将行,临行之时杀你一个小小信使,非丈夫所为,你滚吧!”

宋忠巴不得听见这话,一声也不敢发,扭头一歪一颠地跑了个没影。

刘备胸中愤懑难平,仰天一声叹息,手腕一抖,长剑飞向半空,坠落之时,没入柱中,“嗡”的一声敲碎了扑面的秋风。

※※※

诸葛亮进家门的时候,夜已很深了,沉沉的风在庭院中叹息,拂身之时有种彻骨的寒意,败了的花、枯了的叶都贴着地面随风旋转,也没有人打扫。

推门之时,屋里温暖的灯光扑了一身,他扶住门框,身体忽然变得很疲倦。

“回来了。”黄月英慢慢地从床沿站起,她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行动时略有些迟钝缓慢。

诸葛亮快步走去:“别起身!”他扶着妻子重又坐下。

黄月英对他柔软地笑着,盈盈的灯光晕染下,诸葛亮看见她脸上的淡淡泪痕,他心里明白,轻握住她的手:“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你得保重自己。”

黄月英小声地说:“我知道的……”

诸葛亮轻捋着她散在肩上的一缕头发:“我们明天要离开樊城了,你随甘糜二夫人同行,我不能照顾你了。”

黄月英大度地一笑:“没关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诸葛亮默默地凝视着妻子,深深的愧疚袭上心头,他动情地说:“对不起了……”自黄月英怀有身孕,他便一直想将她送走,可他杂事实在太多,兼之不放心孕妇路途颠沛,更没想到曹操会来得这样快,竟就耽搁下来,事到如今,战火烧到目下,方才惊觉自己有多愚蠢。

黄月英摇头:“别说这话,丈夫应以大事为重,我若是存了责怪之心,又怎配做你的妻子!”

诸葛亮长叹,伸臂将妻子揽在怀里,听得窗外秋风飘零,竟让他生出了刹那的悲凄。

“随身辎重不要带太多,越轻便越好,此去江陵路途甚远,不可被身外之物拖累。”他轻声叮咛着。

“嗯,我晓得。”黄月英抬头望着他,“我什么都不带,你知道我的,我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诸葛亮不禁感叹:“你总是这样深明大义,诸葛亮何德何能,竟能娶你为妻。”

黄月英轻轻笑了一声:“与君同感!”

“是同感于诸葛亮娶妻如伊人,还是感与我同,庆幸有夫如此?”诸葛亮戏问。

黄月英狡黠地眨眨眼睛:“你说呢?”

“二者兼而有之!”诸葛亮一本正经地说。

黄月英捶了他一下:“美得你呢,就爱听自己的好话!”

诸葛亮畅声一笑:“好话谁不爱听,何况是自家婆娘说出口,哪家男人不乐意?”

“什么婆娘,好不难听,你也说得出口!”黄月英捂了耳朵。

诸葛亮却还是欢笑,黄月英笑瞪了他一眼,她轻倚在他肩上,低声道:“你自己也要保重,也不知前途如何,我总觉得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