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斗智胜庞统,赌命赢周瑜

昨夜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直到天亮才停了。微晴的天空放出了白晃晃的阳光,地上积的潦水还未干,亮晶晶地照见匆匆行走的人影。

诸葛亮抱着一扎卷宗,穿过一树又一树花木,风“沙沙”吹动,叶面蓄积的雨水滴答掉落,粘着他的纯白衣衫。随着他行走,雨滴从肩上飞起,泪水般四散分离。

“先生,当心!”修远紧紧跟随,不时提醒诸葛亮注意地面的积水。

诸葛亮却走得很快,一直走到门口,手未扪门,已看见黄月英抱着诸葛果站在门廊下,一面逗引女儿一面观览垂在天边的雨后彩虹。

黄月英见诸葛亮来了,握着诸葛果的手招了招:“果儿瞧瞧,这是谁来了?”

诸葛果向诸葛亮伸出手:“爹爹,抱抱!”

诸葛亮笑起来,他把卷宗交给修远,将诸葛果抱了过来,亲着她的小手:“果儿,果儿,又是一个月没见,想爹爹没有?”

诸葛果抓着父亲的白羽扇,捏着扇柄,“啪啪”地打在诸葛亮的肩膀上:“爹爹不想果儿,果儿不想爹爹。”

诸葛亮登时大笑:“臭丫头,敢和你爹讲条件!”他拧了一把诸葛果水嘟嘟的脸蛋,“好,爹爹想果儿,果儿该想爹爹了吧。”

“嗯!”诸葛果快活地答应了一声,抱住父亲的脖子,赏给父亲一个的吻。

“爹爹,”诸葛果嘟嘟囔囔着,“阿斗、阿斗呢?”

“阿斗在他娘那儿。”诸葛亮捏着她的小手,“果儿想见阿斗吗?”

诸葛果把脑袋晃了晃:“想、想。”

诸葛亮回身对黄月英道:“你若得了闲,可带果儿去拜访主母,不好失了礼数。”

黄月英道:“还用你说么,我早去拜访过了,只是,”她微微皱了眉头,为难地说,“这位新主母,真怪。”

孙夫人自随刘备来到荆州,荆州僚属便在私下议论,说她跋扈不通人情。那一次刘备和臣僚举会商谈大事,她中道里着人唤刘备回去,刘备自然是不肯,她便不依不饶,连遣人来喊了七八遭,刘备当时的脸色就黑了。听说回去后,夫妻大吵了一架,刘备当晚也没在家,去张飞府上留宿了一夜。这些虽说是私下里的传闻,可僚属们捕风捉影,都看出主公夫妻不合的蛛丝马迹,加上孙夫人对荆州僚属一向不甚搭理,大节时从不给僚属派发赏赐,众人不免惦记起以前的主母。

其实,以往糜夫人、甘夫人在时也不觉得有多好,如今来了一个凶悍的孙夫人,却都怀念起甘、糜二位夫人的种种好处,当真是失去了才知道那不在了的珍贵。

这些事诸葛亮也多少知道一些,可他从不拿君主隐私当谈资,叮咛道:“这是私下的话,出去万万不可说。”

黄月英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不是嚼舌根的闲妇人,你放心就是。”

诸葛亮点点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在廊下一面逗女儿,一面和黄月英闲话。

“军师!”庭院里有人呼他。

他抬头,是刘备身边的侍从:“什么事?”

“主公请军师速去!”

诸葛亮知道是有大事,他将诸葛果抱给黄月英,便随那侍从拐出门,一径里走到荆州牧府上。

此时议事的正堂内,已来了数位荆州僚属,却都正襟危坐,陆续还有人进来,各自寻了席位落座,偶尔小心地交头接耳片刻,也不高声喧哗。这番与会的严肃和昔日那任意嘈杂的喧嚣大相径庭,自诸葛亮颁布十二教令,数年以来,刘备帐下群僚从起初的反抗和不习惯,直到如今的风纪肃然。

“主公到!”门口的铃下高声道。

众人起身参礼,刘备点着头,走到南面主席坐下,才刚落座,他便开口道:“有战况,东吴要越过荆州,攻打益州,而今战船已开至巴丘,北岸江陵守军也在集结,东吴来信,让我们让开道路!”

底下响起了低低的哗然,前几日荆州风闻东吴欲遣兵攻克益州,还道是谣传,孰料今日举会,竟然抛出这么一段燃着火的干木柴,着实让人惊骇不已。

张飞最是忍不住的急脾气,当即道:“这分明是假途灭虢,不能放他们过去!”

众人皆纷纷附议,其实当刘备说出此事,“假途灭虢”这个词便闪电般飞过众人心里。虽然长江北岸要隘是东吴控扼,可是通往益州的秭归一线却为刘备掌握,东吴若向西进益州,必然会途经刘备管控的荆州疆域。灭蜀非强兵不能,一旦大量战船聚集在荆州管辖的长江水面,万一东吴挥师南下,荆南四郡岌岌可危。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剜人腹心,好不歹毒!”简雍啐了一口,虽然教令严禁与会不得非礼,他却仍是一副我行我素的率性模样,端坐时膝盖也晃晃悠悠。

孙乾道:“定是周公瑾,他想撕开荆州脏腑,趁机获利。”他思索着对刘备道,“主公,便是撕破脸,也不能放东吴入蜀!”

刘备沉沉地叹了口气:“诸君皆知东吴是为假途灭虢,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他们的理由摆得充分,说是曹操对益州早有觊觎之心,一朝略定,荆州忧矣。莫若我们自家规图益州,有益州做辅,可抵御曹操,还让我荆州为东吴西进先驱,说得动听,居心却极险恶,奈何!”

张飞的火蹿上了脑门:“为他东吴做先驱?呸!大哥,你便答应他们,让开一条道,我率军随他们入蜀,路上把他们的脑袋一颗颗斩了!”

刘备斥道:“意气用事!”

“主公,”主簿殷观清声道,他是容长脸的君子,说起话来,面上的表情都往下走,统统聚集在下巴上,“绝不可为吴先驱,若进未能克蜀,退又为东吴所乘,即前后相违,大事去矣。”

刘备颔首:“是此理,可该如何应对呢?”

殷观显出成竹之色:“观以为可赞其伐蜀之策,但自说新据诸郡,未可兴动。我屯守要隘不动,东吴必不敢越我而独取蜀,他们虽有假途灭虢之图,若途不得借,则灭虢之图不得成也!”

刘备在心下掂掇着,他其实已认可了殷观的谏议,却像是为了找到支撑理由的依靠,下意识地去看诸葛亮。

诸葛亮赞赏地说:“孔林此议甚好,主公可纳之。”他轻轻地摇着白羽扇,话锋微微转变,“不过,亮在思谋,江东忽有西进之图,意欲何为?”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刘备心中的疑惑,但他当务之急是要应对东吴借道入蜀,此时急务暂得解决,疑虑便跳了出来。

诸葛亮垂下羽扇:“江东欲西进以取益州,也当知我不肯让道,如此大张旗鼓兴兵伐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亮所思者,是为此事发生的时机蹊跷,正当主公向孙权讨要江陵之际,江东却突然兴兵,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