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涉险孤身说主母,追回刘氏血脉(第2/4页)

关羽着急得一个劲地骂水军校尉,好不容易才见荆州水军行船来岸。一行人跳下马,疯一般地跳上船,关羽和张飞竟然亲自起碇,恨不得下了水去推船。

“你们看!”诸葛亮忽然叫道。

众人惊异,顺着诸葛亮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大船的一侧竟漂着一艘小舟。舟上一人银盔银枪,手中长枪一撑舟板,借力反弹,飞身跃上大船甲板。

“是子龙!”张飞跳起身欢呼。

船上霎时一派喧哗,赵云持枪左右穿插,与那船上侍卫打了起来,不过数招,便打得满船侍卫跌足倒地,竟无人能阻他锋芒。忽有一个女人钻出了船舱,怀里搂着一个小孩,指着赵云谩骂,似乎是孙夫人在训话。赵云却不卑不亢,始终不曾屈服于孙夫人的威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孙夫人抽出长剑,竟要与赵云对决。

“划快点!”张飞在甲板上暴跳,一会儿冲去把住舵,一会儿拔出剑在空中抽插,一会儿满口飞着脏字眼儿。

两船越来越近,十来艘荆州水军艨艟战舰开出水寨,渐渐对那大船形成了合围之势。当此之时,江风寒烈,铅云低垂,风帆鼓鼓振荡,竟大有两军激战的紧张气氛。

“嫂嫂,将侄儿还回来!”关羽扬声高呼,两船稍稍合并,船身轻碰,冲力撞得两船轻轻摇晃。

孙夫人紧紧护住阿斗,环顾周遭,荆州水师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艨艟战舰上的水兵手持铁索利器,大有飞索上船之意。

“你们想杀了我吗?”她怒目圆瞪,纵在险境,仍是傲气十足。

诸葛亮在船头深深一拜:“我等闻知主母返回江东,特来给主母送行。另外公子不宜随主母而行,望主母暂留公子!”

“送行?”孙夫人仰头大笑,“好不虚伪的说辞,明明是来逼我,却装了个欺诈的脸孔,真是恶心得紧!”她凛然怒道,“我告诉你们,江东我回定了,阿斗我也要带走!”

诸葛亮很冷静:“那么请问主母,欲带公子走是为何,主母又为何忽然想回返江东?”

孙夫人冷冷道:“江东是我家,我想回就回,需要军师大人许可么?至于阿斗,他是我子,做娘的带儿子回家,犯了哪条王法?”

诸葛亮的语气很温和:“主母差矣,诸葛亮何敢阻挠主母归家,主母心系故园,欲探访桑梓是人之常情,然则,主母断不可带了公子走。公子乃主公骨血,一身干系重大,当年当阳之难,赵将军身负公子,从万军中杀出重围,才保有了主公这唯一的血脉。后来甘夫人临终殷殷,将公子托付于我等,叮嘱我等必要上心佑护,不可须臾懈怠。可怜公子前遭兵祸,后遇母亡,孰人不怀怜惜之情,孰人不生慈哺之心,望主母体恤主公血脉得之不易,看在夫妻情分上,留下公子。我等当深感夫人厚恩!”

一席话说得很平静,没有一丁点的激烈情绪,而话中却套着话,孙夫人怎能听不出来。诸葛亮是说自己不是阿斗的亲母,甘夫人当年临终托孤,也不是托给自己,自己没有权力养阿斗。若一意孤行带了阿斗走,竟像是要绝了刘家的后胤。

她听得心寒,深觉得自己被诸葛亮看低了人格,脸色刷地变白:“诸葛亮,明说了吧,你想怎样?”

“请主母留下公子!”诸葛亮字字如金音。

孙夫人死死地盯住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江上的雾气随风摇荡,诸葛亮沉静的脸浸在蒙蒙的雾里,仿佛绰约的月光。都说诸葛亮是美男子,为什么自己越看越觉得可恨呢,她挑起眼睛说:“我若是不答应呢?”

诸葛亮轻轻叹息:“孙刘两家联盟交好,何必兵戎相见!”

诸葛亮并没有正面回答孙夫人的问题,可这两句话却彻底道出了结局,孙夫人霎时觉得心中无限悲凉。她想着自己远嫁荆州,几年过往,既锁不住丈夫渐行渐远的心,又不能得到这些僚属的真心尊敬,到头来,心灰意冷想要归家,还被人逼得无路可退。

她望着诸葛亮,咽下一口悲酸的气,昂起脸说:“好,我可以留下阿斗,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主母请讲!”

孙夫人一字一顿地说:“你亲自上船来接阿斗,我还有些话要吩咐你!”

刹那寂静,唯听见江风飒飒连绵,高耸入云的桅杆不住地摇晃,发出嘎拉嘎拉的颤抖声。

“军师,不可去!”关羽悄悄扯了扯诸葛亮的衣服。

诸葛亮深沉了一口气,他向前迈去一步,声音清朗而干脆:“好!”

“军师!”关张二人同时急呼。

诸葛亮对他们宽慰地一笑,羽扇紧一握,大步走向船边,对面船上将一块很宽的舢板搭过来,他一步踏上去,对面的水手一拉他的手腕,脚步颠颠一跑,便跳上了甲板。

“军师,你……”赵云见诸葛亮不顾危险亲自上船,又急又忧。

诸葛亮轻抚他的肩,向他笑着摇摇头,转身对孙夫人一拜:“主母!”

孙夫人怀里的阿斗本来心里正在害怕,乍见诸葛亮来了,瘪了嘴巴哭道:“先、先生……”

诸葛亮对他柔声道:“公子不哭,先生带你回家!”

孙夫人道:“你跟我来!”她牵住阿斗,反身进了船舱,诸葛亮并不犹疑,跟着她迈了进去。

船舱不高,舱顶仿佛一个倒扣的锅,压得光线弱了下去,孙夫人倚着舷窗而站,手还紧紧拉着阿斗,就像是在抓住某种流沙般不能握实的东西。

诸葛亮在她身后站住,却隔了一段距离,舱里没有人,猎猎江风击打在舱外,仿佛要将这船掀翻了。他们就这样站着,谁都没有说话,似乎沉入了深不可知的江底,漫涨的水遏住了彼此呼喊的声音。

很慢地,孙夫人转过了身:“你果然有胆气,竟敢只身上船,你不怕我杀了你么?”她持剑的手向上轻举,一抹寒冷的剑光映在诸葛亮清峻的脸上。

诸葛亮毫无惧色,淡然一笑:“主母不会!”

剑在空中发出寒光,孙夫人扬起了冰冷的笑:“你这么笃定?”

“亮相信主母!”诸葛亮很平静。

孙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剑却慢慢放下:“你既有胆量孤身上船,我便告诉你一句实话,我和刘玄德有两年之约。当日他入蜀前,我曾与他约好,若两年之内,他还不来接我,我便会离开他!”

这是诸葛亮根本想不到的,他刹那间讶然,饶是他睿智明断,也无法应对这个古怪的夫妻约定。

孙夫人酸楚地笑了一声:“如今两年之约已到,可他仍然音信全无,我便知道,他早已把我忘了。他既绝情至此,我又何必强留,成他厌弃的累赘呢?故而我才去信江东,请我兄长遣船来接我,这便是我离开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