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为控局势荐良才,不惜触怒刘备(第4/5页)

张飞扬手接住,大喊道:“好,我明天就回荆州,我去找二哥,他是条硬汉子,才不似你一样没劲!”

“你敢回荆州,老子剥了你的皮!”刘备咆哮着,举起一方砚台作势便要掷向张飞。

张飞见惹火了刘备,到底心里发虚,跳起来便朝门外跑。刚跑出门,身后的两扇门兀自哐当当乱撞,只听见“乒乓”一声碎裂响动,脚后跟被碎片撞得生痛。面前似乎站了一个人,模糊得像一片白雾,他既未看清楚是谁,也不敢逗留,撒腿往外奔逃,一面跑一面顶嘴:

“我就回荆州,你打啊,你去荆州打我啊!”

“混账东西!”刘备又抓起一册竹简,用力地掷向门边,竹简在空中散成了三段,划着凌乱的弧线扑向了门。

“呀!”门口有人惊呼。

刘备听着声音不对,心头顿时一跳,定睛一看,门首立着的哪里是张飞,却原来是诸葛亮,一只手横在脸上,散乱的一段竹简从他胸口哗地掉落。

“孔明!”刘备惊住,快步奔去,“砸哪里了?让我看看!”

“还好!”诸葛亮摇头,“这竹简很轻,没事的!”

刘备打量了他一番,便啐道:“张翼德那混账说混话,耍小孩子脾气,我教训他来着……孔明有事?”

“有三件事。”

“你说。”

“第一件,亮知主公欲以成都桑田封赏功臣,亮恳请主公收回成命!”

刘备没料到诸葛亮说的第一件事竟是驳回封赏,他解释道:“按功行赏,本人君之恩,加恩于臣,何错之有?”

“孰恩可加,孰恩不可加!”诸葛亮切切道,“滥恩无度,是为无恩!刘璋暗弱,正为其文法羁縻,赏刑滥施,致使君臣之道陵迟,陈斧钺而人不畏,班爵位而物无功,主公怎能重蹈刘璋覆辙!主公自得益州,便频繁赏赐功臣,上一回将府库藏帑分赏告罄,这一回又是赐田地,主公是要把这巴蜀沃野当作私财统统分割了么!”

刘备沉默良久,一声长叹:“孔明忘否,那年,不得已去晁家借贷,你不吝其身,作保为我借来军需。我当时说,若有朝一日刘玄德得成基业,一定还你这个大情,所以我才频频赏赐。我欠孔明,欠群臣部将太多,而今手中有财可分,怎能悭吝而不广布恩德,以弥补我多年对你们的亏损。”

诸葛亮一阵感慨:“主公的心意,亮已知道,可诸葛亮若受主公恩赐而昧心不谏,便是不忠;一心讨赏而不顾社稷伤损,便是不义。一个不忠不义的诸葛亮,主公会想要吗?推而广之,若群臣部将为争厚赏而罔论公义,坐看基业溃残,不伸急援之手,主公会欣赏这样的臣下么?”

刘备被问得一颤,视线里冷静决然的诸葛亮,让他不能硬起心肠,他不再争持,缓声道:“好,容我想想吧。还有两件事呢?”

“第二件,如今国库空虚,梓潼遭涝灾,农户受损,成都却发不出赈灾钱,我们手中所存财帑不足,兵民皆难给养。再者,而今物价腾贵,市场匮乏,豪强之家操纵金银市价,士兵们趋利而走,私下做起金银黑市交易,愈加将物价抬高了。成都市场混乱不堪,若不筹措之,民变即在眼前!”

听说麾下士兵居然在做黑市交易,刘备很是恼火,骂道:“混账东西,居然敢做黑市勾当!索性把他们手里的金银都夺回来!”

“已将激起民变,不可再激起兵变!”

刘备怏怏道:“那你的主意是?”

诸葛亮郑重地说:“亮欲向主公推荐一人,他有理财之干,当可解此困厄!”

“哪一个?”

“刘巴!”

这个名字仿佛巨石落入井里,溅起三丈浪,刘备皱了眉头:“刘巴?你举荐他理财?”

“正是刘巴,此人具桑弘羊之才,才干卓荦,是充实国库,给养兵民的不二人选!”

刘备嘲讽道:“此人徒具虚名耳,所谓桑弘羊之才,乃不切实际的浮夸!”

刘备的斥责让诸葛亮一呆:“主公莫非还是记恨前怨?采纳人才以有无良干为本,纵有宿怨也当既往不咎。”

刘备一挥手:“我岂不知这些道理,只是你拿了诚心去纳才,人家未必肯为你所用!”

“主公的意思?”诸葛亮渐渐听出些意味。

刘备恨恨地说:“便是这个刘巴,狂悖倨傲,不知天高地厚。翼德一片好心邀他做客,也是想为我收纳人才,他不但不知恩恤,反而冷嘲热讽,真是狂得很!”

原来如此!

诸葛亮温声劝道:“刘巴秉性跎弛,清高自负,但他的确有真才实学。主公毋以小过掩大善,暂压怨愤,取其善者弃其不善者,可好?”

刘备冷笑:“这是小过么?刘巴屡次与我作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他却不识好歹,真把自己当成必不可少的大人物了!”

诸葛亮耐心地说:“亮知道主公委屈,但目下正是用人之际,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暂用了他吧,燃眉之急,救火才是要紧!”

“用谁都不能用他!”刘备专横地喝道。

“主公!”诸葛亮急得提高了声音,“求你暂忍激愤,为私怨而误公事,能得益州也能失益州!你难道不知,如今益州百姓对我们积怨甚深,再不亡羊补牢,我们只有退出益州,什么定天下,兴汉室,都成了惹人笑话的空谈!”

话说得重了,刘备的脸色渐渐变灰:“你也别着急,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过,除了刘巴,其他人都可采用,你另外择人!”

“只能用刘巴!”诸葛亮斩钉截铁地说。

“凭什么只能用他,他是个什么人物?让你如此上心,我今日就偏不用他,莫非缺了刘巴,我刘玄德还坐不稳益州!”刘备拗着声音说。

见刘备固执不听劝告,诸葛亮大为光火,硬邦邦地说:“对,缺了刘巴,就是不能坐稳益州!”

刘备的怒火嘭地燃烧了:“他什么东西,社稷础石?江山根基?缺了他,我还不能活了?”

“不纳良才,擅泄私愤,社稷江山尚且不能安定,又去哪里找安身立命之所!”诸葛亮气得顶了回去。

这是君臣相识以来第一次针锋相对,彼此都拿准刚硬的原则,谁也不肯退一步。你咬着冰冷的刀锋,我攥着尖利的戈矛,两颗倔强的心碰撞在隔阂的铁墙上,心撞痛了,隔阂却纹丝不动。

刘备气得面红耳赤,若是和关张吵嘴,他也许已暴跳如雷地抡拳头过去,先狠狠地揍一顿。可对方是诸葛亮,是他亦师亦友的智囊心腹,太上师臣,其次友臣,他待诸葛亮为可剖肝胆的贵重之臣,无论怎样的争执,也不合与诸葛亮真正生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