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为控局势荐良才,不惜触怒刘备(第2/5页)

赵云一怔,却并不着急追问,心里慢慢地细思着这个熟悉的故事,低声道:“军师是说……”

诸葛亮轻挥羽扇,缓缓道:“子龙献赏,留其赏者无损于行,不留其赏者则损赏者也!”

赵云透彻明白:“谢谢军师,我明白了!”

诸葛亮道:“子龙之心,亮深为感佩,若子龙当真想为主公尽忠,这赏赐请暂留住,日后或者可有大用途!”

赵云本想问有什么大用途,但他是沉凝内敛的人,不喜欢刨根问底,既然诸葛亮意有所指,想是时机未到,且静待候之。

“子龙,第三件呢?”诸葛亮问。

“第三件,或者是赵云僭职擅问,如今市坊间在传一句话,‘西方土,东来客。据田土,侵房舍。得过春,还望冬。贪心犬,不善终!’云听见这话心中很是忐忑,又听说荆州新贵专权擅杀,致使民怨沸腾,更为惶恐。”赵云说得很谨慎。

诸葛亮知道,赵云说的荆州新贵正是法正,他也不想隐瞒了,直接说道:“子龙所陈,亮也知晓。昨日司法府门百姓聚众闹事,皆因法孝直逼死僚属,眷属申诉有司,有司执法不公,再逼死一命,才激起了民怨!”

赵云见诸葛亮如此坦白,他也直言道:“法孝直睚眦必报,虽有良才,然到底干碍法典。军师何不上启主公,抑其威福!”

诸葛亮怅然一叹:“换作旁人,亮定当进言主公,然法孝直不可抑!”

“这却是为何?”赵云迷惘地摇头。

“有三不可!”诸葛亮道,“法孝直虽睚眦必报,气量不广,然其威势能遏制益州旧耆,此为一;法孝直才干卓绝,能辅主公成业,此为二;主公与法孝直,明为君臣,实为朋友,主公离不开法孝直,此为三。”

赵云错愕地听着诸葛亮列出的第三点,他忍不住疑问道:“主公离不开法孝直?”

诸葛亮幽幽地叹息:“君主者,处高位而居众上,手掌大权,俯视群雄,却孤孤单单,不能效寻常人之乐。若能得一知心知腑的臣子,公可襄赞大业,私可成至交之情,一举而两得,一人而双用,此等之人,是为君主心膂,怎能废之?”

赵云明白了,他正待要说话,背后忽有人喊了一声:“先生!”来的是修远,他在门口掸着满身的雨水,因见赵云在,忙行了一礼。

诸葛亮点着头,因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修远唉了一声:“我本来想去集市买条鱼,晚来给先生炖鱼汤呢。可就去逛了一趟,把我给唬回来了,先生你猜多少钱一条鱼?”

“多少?”

修远忍不住叫了起来:“一千钱!”

不止诸葛亮,赵云也吓了一跳:“这么贵!”

“这还算便宜的,现在一石谷市值炒到万钱,还没处买,到处都在抢货,满街尽是强贼!”修远连声叹息,“是谁说成都乃天府之国,民生富庶,这就是个花架子!”

赵云听得心里焦虑不堪,求救式地看住诸葛亮。诸葛亮却不言声,眉目锁得很紧,手上紧紧扣住白羽扇,似乎在盘桓某个决定。

半晌,诸葛亮说道:“子龙,随我去一趟集市可好?”

赵云也并不推辞:“甚好!”

三人轻装简行,也不带卤簿,悄悄行到成都最繁华的南市。才进入市场,已听见里边吵成了一片,整个市场人头攒动,成群的人影儿从东西南北跳出来,仿佛逮兔子的野豹子,可兔子只有一只,饥饿的猎食者却有很多。

这边贩鱼的已售磬,最后一条鱼炒到了三千钱,也有人挥手一掷;那边贩豉的卖家被抢购的买家挤出了人群,几个粗壮汉子为抢不到一瓮豉还大打出手;卖布的小哥摔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一位买家交易给付的一只羊,口里杀猪似的嚎叫:“少了不卖!少了不卖!”

越来越多的人背着一袋又一袋交易货币涌入市场,有五铢钱,有金银,更有各种物品,前一个时辰一只羊能换到一小瓮酒,后一个时辰一只羊只能换到一面缺了口的镜子。成片的呼喊此起彼伏:“快回家取钱,又涨价了!”

修远看得直冒冷汗:“这是强盗巢穴么?”

这里哄闹得不成体统,那壁厢的喧嚣如浪潮般压了过来,却见一群人围着南市市长令攘臂挥拳,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市长令每说一句话,都被人潮的愤怒湮灭了,有激愤不能忍的几乎要动手把市长令揍一顿。

诸葛亮便要前去一探究竟,修远生怕他被挤出什么好歹,慌忙道:“先生,你和赵将军在这儿稍候,我去看!”

修远使了吃奶的力气挤进人群,后脑勺被哪个鲁莽汉子的胳膊撞个正着,也只得忍住。

这伙人正聚在一家卖谷米的店面前,那店门挂了一面长幡,幡上书写了四个墨隶大字:“谷罄不售”,原来是贩谷的不售货,人们买不到粮食,便把怒火都撒在市长令身上。

“为什么不卖?!”人群怒吼道。

市长令费力地解释道:“他家谷米售罄了,这上边不是明明白白写着么?”

“呸!哄鬼呢,当我们不知道,这是刘家的谷店,他家可是益州大户,仓粮堆如山,会没有货了?分明是囤积居奇!”

“要我们饿死么,你看看而今物价腾贵,市无余货,百姓穷匮,你们这帮当官的都眼瞎了!”

市长令被人群推来搡去,无论他说什么,都被恶狠狠的反驳斩断了。豪强囤积居奇,依仗着权势罔顾民生,他一个小小市长令能奈若何?

修远觉得那市长令挺可怜,悄声嘀咕道:“就是有货,也没钱买嘛,手里的钱哪儿赶得上物价。”

“要金银不?”旁边一个声音低低道。

修远以为撞着了鬼,心里抖了一下,悄悄打量过去,原来是个三十来岁的黄脸男子。

他有些好奇了:“你有?”

那人压着喉咙笑:“要多少有多少。”

修远心念一动,便和那人挤出人群,两个行到僻静处,身后的嘈杂渐行渐远,修远问道:“你从哪里来的金银?来路正不?”

那人嘎嘎笑,活似一只得意洋洋的鸭子:“看你这小哥就是外地人,成都府库掏出来的金银,你说来路正不?”

成都府库?

修远那一颗心腾地跳到了嗓子眼,一双手不自主地颤抖着,他掐住那快要爆发的紧张:“成都府库的金银不是被抢光了么?”

那人哼道:“我说你这小哥真真愚拙,抢光了的金银就不能拿来交易么?”

修远猛地懂了,这是抢夺府库藏帑的荆州士兵在做金银黑市交易!

“你要不要?”那人用怀疑的目光看住修远。

修远暗暗吞了一口唾沫,做出急不可耐的样子:“我要,我要!”他催道,“你是什么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