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背后捅刀孙权袭荆州,慧眼识才孔明拔蒋琬(第4/4页)

“好,就这么定了!”刘备心情大好,举头见满天白云流转,阳光如水,暖风熏得一身醉意,听得闹市间隐绰的喧嚣,不由得起了兴致,一把拽住诸葛亮的手,“走,去逛逛广都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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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夕阳将辉煌的余晖洒向天幕,也洒向一望无际的平原。远去城市的轮廓融入了晚霞里,两骑马从地平线的尽头飞出,仿佛山水画里忽然溅出的两滴墨汁。

“这天地真是望不到头!”刘备策马而奔,回头眺望着天边的残阳,刹那间涌动起壮阔的情怀。

诸葛亮远望着绰约的广都城楼,感叹道:“当年,光武征蜀,曾令吴汉坚据广都,以逸待劳,吴汉初违君命,轻敌贸进,终致市桥之败,后呈君旨,示弱待敌,乃得大败公孙述,终于天下一统,汉家中兴!可知广都一战,成就汉家功业!”

刘备伸出手臂,向着空中此起彼伏的飞絮抓去,却都轻飘飘地从掌心溜走,他长声叹息:“当年古战场,今日却何在?再大的功业,再强的英雄,莫非都如这飞花,终究不可挽留么?”

“终究不可挽留么?”他呼喊的声音向着四荒八合飞去,被遍野的风吹向了触不到的天尽头。

终究不可挽留么?

江河滔滔,星斗转换,这天,这地,这世间,这匆匆路人,这个我,这个你,都是飘在时间里的一片飞花,身不由己地被时间带走、沉沦、毁灭,成为过往历史里一个个模糊的符号。甚至,连个痕迹也不曾留下。仿佛挂在屋檐下的一滴水,悄悄落下时,谁能记得那滴水的存在,当它干涸无影,什么都不存在了,你却又该去哪里寻找它?

终究不可挽留……

不可挽留的是百转千回的渴望,是生死不能的依恋,是悲,是喜,是苦,是甜,是永不回头的时间,也是我们自己……

这一刻,他们都没有说话了,旷野风声仿佛战场上的号角,席卷着铺天盖地的英雄气层层叠叠地压下来,晚照的浓烈血色里奔涌出时间深处的悲壮。刹那间,他们仿佛看见了奔腾的战马、视死如归的士兵、猎猎如刀的战旗,那沸腾的战场犹如一幅染了血的画绢,向他们,向这个天地缓慢展开。

“光武伟业,也成了青史数行墨痕,却不知我辈将于何处投去这一身干系!”刘备怅然若失地说。

诸葛亮也是一叹:“青史数行姓名,英雄百年辛苦,可叹可惜,却也……”他稍一停顿,掷地有声地说,“可赞!”

刘备仰望着天空大片涌动的浮云:“不知后世人会怎么评价刘玄德,其英雄乎,枭雄乎,庸人乎,懦夫乎?”他转头凝视着诸葛亮,“又会怎样评价我们?”

诸葛亮的眸子中灼然有光:“身前担当,生后何惧!”

“要怎样担当?”刘备轻轻问。

“所为善者不亏心!”诸葛亮的声音很清很有力量。

“不亏心……”刘备低低念叨,他若有所思地一笑,“世间最难,尽在此也!”

他长叹一声:“刘玄德此生最大心愿是成就英雄霸业,可欲成霸业,却到底要说亏心之言,行亏心之举。”

诸葛亮轻笑了一声:“主公想知道亮的心愿么?”

“是什么?”

诸葛亮的眸子很清明:“亮希望天下平定后,回到隆中,守着几亩薄田,闲来读书访友,不求名利地过完一生。”

刘备有点吃惊:“这就是你的心愿?”

诸葛亮点头:“生于战乱非我所愿,其实诸葛亮不求青史留名,不期成就功业。若是天下苍生安乐,世间再无兵燹,百姓永获富庶,纵然寂寂终老林泉,夫复何憾!”

刘备霎时感慨:“没想到,你的心愿竟是如此,孔明有大悲大悯之心,这才真是大善!”他遗憾地一叹,“可是上天生人,由不得你选,无论你我,还是他人,何人愿生于乱世,受此烽烟惨毒!”

诸葛亮轻转白羽扇,扇面上的丝线泛起的光泽飘了出去,落在他微笑的脸庞上:“既是由不得,只好不得已!”语带滑稽,却深蕴着坚韧的悲。

刘备仰起脸,冰凉的飞絮落满了他怅惘的面庞:“后世之人会不会知道我们的不得已呢?”

大风霎时跌宕如波涛,两人都沉默了,迎着激荡之风,仿佛挺立在暴风雨中的两株青竹,不忧不惧。

原野尽头的长草伏低了高挺的头颅,莽莽如起伏沙滩的地平线跳出一抹黑影,隐绰的马蹄声被风声吞没了锋芒,一骑快马奔腾而至,骑手猛一勒马,翻身下马时,将粘了翎毛的一封信呈上来:“主公,荆州战报!”

刘备有些惊愕,待得把战报看毕,却是惊怒了:“碧眼小儿,安敢如此!”

诸葛亮拿过战报,从头至尾阅了一遍,却也是震惊了,听得刘备怒气冲天地骂道:“孙权竟敢遣兵偷袭荆州,长沙、桂阳二郡已为其所拔,碧眼小儿竟敢撕破盟约,公然兴起刀兵!”

诸葛亮把战报一合:“主公,东吴这是处心积虑多时,先以使者劝说,再遣长吏居官,两番作为不成,为自己赚来一个出师之名!”

“顾不得了,”刘备躁急地说,“我立刻点兵驰援荆州,势必将二郡夺回来!”

诸葛亮知刘备心急如焚,他宽解道:“兹事体大,先回成都,召集群臣商议,定出个万全之策!”

刘备扬起手重重一甩马鞭:“好,回成都!”

两人挥鞭驰骋,飞扬的马蹄碾碎了葱嫩如孩儿面的青草,像两缕轻烟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