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曹丕篡汉,刘备称帝(第4/5页)

刘备默然,他轻轻地抚着案上的文书,一册一册挪下去。

诸葛亮又劝道:“再者,群臣相随主公,本为求取功名。若主公不绍帝位,冷寒了群臣之心,群臣离散,各归求主,主公何为?”

刘备粲然一笑:“孔明言之凿凿,我若不答应,当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诸葛亮欢喜地说:“主公答应了?”

刘备不表态,将一册文书翻开来,缓缓说起另一桩事:“有件事问你,阿斗渐长,明年当加元服,你虽一直执师礼,然你事务繁多,无暇多顾。我想再为他延请博学鸿儒,另辟良家子弟为舍人,时时辅德进谏,你看谁合适?”

诸葛亮思量片刻:“可延许靖,他名照西蜀,博识广闻,请他做老师,一可得真学,二可得名望。”

刘备点头:“嗯,行,我即备束脩之礼,亲携阿斗登府门拜师,舍人呢?”

诸葛亮不犹豫地说出两个名字:“董允、费祎。”

刘备默念了一会儿,忽地恍然般轻轻一拊掌:“那年许靖丧子,宾客吊唁甚多,众人俯仰揖让,你却独赞这两个少年。莫非孔明早就认定董费二人为良干,终有一日能为大用?”

诸葛亮微笑而不答,可眼睛里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好!”刘备爽快地说,“就是他们两个了,这两个毛孩子,如今也长大了,让他们先忝列舍人,若有卓绝才识,再特优擢拨!”

他感触万千地凝着诸葛亮:“孔明又为我寻得人才,让我怎么谢你?”

“臣为君举荐人才,是为臣本职,何来感激?”诸葛亮平淡地说。

刘备固执地摇头:“不,要谢!”他对身后响亮地拍着巴掌,“拿上来!”

一名内侍缓缓走来,双手捧着一方很长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上,刘备轻挥衣袖,示意宫人尽皆退下。

他拧开盒上旋钮,噗地扣开盒盖,盒中原来是一柄三尺长剑,剑鞘上刻镂着蜿蜒的雪白长龙,鳞爪锋利,龙须纤细,仿佛随时可能腾云而升。剑镡为镂空金色双凤,凤头皆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白玉,剑墩穿凿云纹小孔,孔中系着红色流苏,穗子中间束着一枚墨绿玉佩,真真华贵富丽,雍容无方。

“这是……”诸葛亮惊讶。

刘备取出长剑,轻轻一拔鞘,“咻!”犹如流星芒角扫过天际,霎时,眼里的一切都暗了下去,唯有这一抹耀眼的亮光逼入视线。皮肤上陡然生出一股寒气,仿佛被无形剑气刺伤,心口竟是一痛。

刘备舒展长剑,赞道:“刚发硎的宝剑,锋芒不曾顿挫,剑气冰寒,好!”他一手持剑柄,一手贴着青光凛凛的剑刃,庄重而严肃地说,“我便以此剑赠君!”

诸葛亮似乎被此剑的气度震撼,并没有立刻接住:“这是何人所锻?果然好剑,仿佛英雄初征,锐气难当。”

“我请蒲元采金牛山铁所锻,共有八口,这是第一口!”

诸葛亮点首:“原来是蒲元,果然不同凡响!”

刘备轻一弹剑身,“当当”的清音震得耳膜微微发痛:“此剑尚无名字,孔明想一个吧。”

诸葛亮久久地凝视着那犹如寒潭冰冽的长剑,目光似被剑的光芒烧灼了,一束极亮的光忽然射入了心田,两个字脱口而出:“章武!”

刘备一振,手持长剑一挥,剑与空气碰撞发出的声音嗡嗡地回荡,他应声喝道:“好,就叫章武!”

手臂一挥,剑滑入鞘中,光芒犹如星辰湮灭,一点点消失了。他双手合捧,将长剑交予诸葛亮:“章武之剑,君当配之!”

诸葛亮紧紧握住,剑身很沉,压得手臂发麻,内心生出了消解不除的凝重感。

刘备还在回味“章武”,仿佛是突发奇想,又仿佛蓄谋已久,兴奋地说:“章武章武,用来做年号绝佳之至!”

诸葛亮听出了意思,惊喜道:“主公是……”

刘备没有应诺,他对诸葛亮悠悠一笑,自问似的说:“刘备配得起章武么?”他也伸出手握住章武剑,指头滑过剑镡,半是怅惘半是壮怀地长声一叹。

卷尾

从苍天上俯瞰,成都西北的武担山像一面巨大的蜀锦上开出的小花苞。四月的季节,正是绿野芳踪的美好岁月,从山脚到山腰开满了瑰姿艳绝的野花儿,煦风吹动,花草扬起头颅,承接着阳光柔情的洗礼。

武担山曾经是一座坟茔,埋葬着古蜀王最宠爱的妃子。此地本无土陇,是由五位大力士担土运来,在成都郊外建起了坟冢,以便蜀王能就近凭吊爱妃。他还写下了《臾邪歌》《龙归之曲》的悼亡曲,深情款款,虽经千年,依然感伤。

传说凄美动人,惹人垂泪,为历代所传颂,成都人春来踏青武担山,既赏景怡悦,又凭吊古迹,缅怀故人。

皇帝的登基大典就在这里举行。

山头旌旗烈烈,祭祀台高高地朝向天空,重台累叠,圆坛八陛。中央为天地位,外坛分五个方位设祀五帝之台,俎豆牺牲列置整齐。山下人头攒动,里边一层是持戈守护的虎贲队侍卫,外边数层是附近闻讯赶来观瞻的百姓,议论声层出不穷,大风从山巅滚滚而下,把威严的诵读声传入人们的耳中。

在祭台上,尚书令刘巴高举告天文书,琅琅的声音掩过自然的鸣响:

〖唯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滔天泯夏,罔顾天显。操子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群臣将士以为社稷堕废,备宜脩之,嗣武二祖,躬行天罚。备唯否德,惧忝帝位。询于庶民,外及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率土式望,在备一人。备畏天明命,又惧汉阼将湮于地,谨择元日,与百僚登坛,受皇帝玺绶。脩燔瘗,告类于天神,唯神飨祚于汉家,永绥四海!〗

诵毕文书,身着衮服冠冕的皇帝再拜叩首,以诚心祷告天地,望天佑炎汉,承嗣绵绵。

祭台中央耸立着硕大的铜鼎,鼎的面上刻镂着数行铭文,皆是一色工整的八分书,为诸葛亮所书。鼎里正燃着火,太常属下的太祝诸官恭谨地将祭文、柴薪投入其中,“嘭”的一声,火焰更大了,袅袅青烟直上九霄,投入了一片云的怀抱,那是上天听见了新皇帝的祷告。

山下的百姓前赴后继地涌过来,虽被虎贲队侍卫往外驱赶,仍是兀自翘首以望,后排的推前排的,前排的踮起脚尖,一双双好奇的目光全望向山上,隔着摩肩接踵的重重人影,隔着簇生的山木花树,看见皇帝的背影影影绰绰。他宽大的玄色衮服在风里膨胀起来,仿佛上元节悬在成都张仪门外的大宫灯,那璀璨的明亮让整个城市没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