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粮草遭劫陷困境,赶制大鼓出奇策(第3/4页)

“龚将军,这是什么菜?”有士兵把陶缶里黄色的菜肴拈起来,一骨碌塞进口中,嘎嘣嚼得生脆。

好脾气的龚禄一向和士兵打成一片,生了一张哈哈脸,一笑起来满脸生光,连胡子上都沾满了笑容的光辉,他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这是我们丞相的独门菜肴,不能外传。”

“叫什么名字?”

龚禄打算把玩笑开得更彻底,一本正经地说:“诸葛菜。”

分明是满口胡言的扯淡,士兵们却相信了,还各自点头赞叹,说丞相真有本事,能在毒瘴弥漫的南中发现如此爽口的蔬菜,解了三军将士粮荒的困厄。

修远差点喷笑出来,龚禄却发现了他,还对他眨眨眼睛,修远会意,憋着笑也不拆穿。

“将军,这种菜呢?”又有士兵问道。

龚禄越发地乔装得学问渊博,热心地为士兵们排疑解惑,他越是说得言之凿凿,士兵越是信以为真。

修远实在撑不得了,转身笑着跑开了,他一溜烟奔进中军帐,“先生”还来不及喊出,像被电击了似的,蓦地一愣,下意识地把陶瓯往怀里一拉。

中军帐里满是人头,张裔、马岱诸人围着诸葛亮,早上刚刚赶来军营的蒲元也在。一双双目光像穿出的线,扯向了修远。修远莫名地红了脸,很想把陶瓯藏起来,却是来不及了。

马岱因见修远捧着冒热气的食器,揶揄道:“修远小哥,你又去偷嘴吃?”

修远尴尬地笑笑:“啊,我、我……”他慌慌张张地跑去一边,才迈了两步,马岱一步拦住他,施了一招探囊取物,将陶瓯生生夺了过来。他把盖子一揭,那瓯里盛着满登登的热汤,原来是竹荪炖小鸡,香味儿不住地往外冒。

“哟,不得了,”马岱惊道,“小子太坏,三军将士忍饥挨饿,你却偷吃美食,心眼儿太黑!”

修远又是羞又是气,他很想解释,却是半个字吐不出,拗着脾气说:“还给我!”

马岱和他铆上了:“偏不还!”他因对众人招呼道,“来来,大家分食,休得让修远小子独占美食!”

修远生气地说:“还给我!”

诸葛亮忽地喝道:“和将军抢嘴吃,不像话,退一边去!”

修远委屈得几乎垂泪,又不敢争辩,低着头走去一旁,一边满怀冤屈地整理文书,一边用眼睛瞥着马岱手里的陶瓯。

诸葛亮也不看他,神色沉定地道:“说正事吧。”他因对蒲元道,“适才与玄正所言的那几样器物,全部完成需要多久?”

蒲元仔细地盘算了一番:“至少半个月。”

“不能更快么?”

“我原先在泸水北岸造刀,如今乍挪至南岸,南北岸的水不一样,又得从量水开始,加上而今又增加了二十面大鼓,半个月尚算是最快。”

诸葛亮默谋了一会儿:“那我给玄正半个月,玄正能按期完成么?”

“我试试。”蒲元说得并不确定。

“我不要试试,要肯定。”

蒲元沉默,蓦地,他轻轻一咬牙,斩钉截铁地说:“我若完不成,丞相军法从事!”

“好!”诸葛亮抚掌,他把一张画了样式的白绢递给蒲元,“大鼓照此草图而作,玄正若是能改良,善莫大焉!”

蒲元把草图一收,干脆地说:“事不宜迟,我立刻着手。”

蒲元的爽快脾气像刀锋般犀利,半点的拖沓也不见。诸葛亮很赞赏他说到做到的利落,虚词儿也不说,任由蒲元去了。

“丞相,你造大鼓做什么?”马岱不解地问。

诸葛亮莫测地一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马岱一头雾水,因知道诸葛亮百事皆不会随性,却不合刨根问底。

诸葛亮又转脸对张翼道:“马忠、李恢两人什么时候能来?”

张翼道:“李恢会迟一些,雍闿在益州郡经营多年,叛乱之网繁复难理,叛军虽然荡平,诸般杂事还需善后,马忠至多下个月可以西进。”

诸葛亮一叹:“等不到他们了,”他背过身,凝视着营壁上垂挂的南中舆图,目光倏地滑向东,在最末端处漂浮,“涪陵军已渡过泸水,最迟今夜可以抵达军营。”

“丞相,涪陵军到了,是不是可以和孟获决一死战?”张翼小声道。

诸葛亮仍然注视着地图的最东端,很多不能宣明的心事涌上来,又被他冷酷地压下去。他始终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波澜,平静如千年无风的水面,渊深得可怕。

“永昌郡的吕凯要来了,他是南中通。”他忽地说道,想起吕凯这般的忠贞良臣,仿佛沐浴暖风,心情畅快许多。

张翼笑道:“吕季平是南中人,熟稔南中典事,比我们这些半吊子强多了,丞相若有他襄助,平南大业可成也!”

诸葛亮淡淡一笑,与诸将叮嘱了些要紧话,便各自散去。

马岱走到营门口,才想起自己竟然一直傻兮兮地捧着陶瓯,他讪讪一笑:“丞相,我险些忘了,这个还给你。”

诸葛亮挥挥羽扇:“拿去吧,什么值钱玩意儿,也要推来让去。”

修远瞪大了眼睛,本来还期望马岱能还回来,可恨的是马岱竟然不推辞,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啊呀!”他失声叫了起来。

诸葛亮看住他,细长的眉目优雅地一弯:“小气!”

修远把手里的文书用力一放:“先生,你怎么能把东西给他!”

诸葛亮沉了脸:“没规矩,敢和将军争抢,你越发不懂礼数了!”

修远被训得一时没回应,他默然无声地把文书一册册摞好,一册册分类,动作很慢,仿佛拿起放下的是百斤重的巨石。他终于忍不住了,哽着嗓子说:“那是我找军厨特意为你熬的汤,我见你日夜操劳,忙得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我心疼得很……偏你大方,让给马将军……”

他说得泪水涌出,用力擦了擦,却意外地发现诸葛亮笑弯了眼睛,他不悦地说:“先生,你还笑!”

诸葛亮大笑:“马岱说差了,不是修远偷嘴吃,是诸葛亮偷嘴吃,可怜你为我背黑锅!”

修远被诸葛亮的笑容感染了,委屈坍成了无影的泡沫,竟也跟着笑起来。

诸葛亮伸出手,羽扇轻轻覆在修远的头上:“小子心疼先生,先生很感激你。”

修远认真地说:“先生若是能歇一歇,哪怕只有两个时辰,我也满足了。”

诸葛亮长叹:“没这个命。”他端坐下去,拍了拍自己的腿,“诸葛亮是劳碌之命。”他从案上取来一册文书,翻开来,一行行文字利落地跳入疲惫的眼中,他便知自己又将落入文字的陷阱里,不禁苦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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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临时,蜀军中军营来了一支神秘军队,装束与蜀汉一般士兵不同,倒有几分像蛮夷。他们便是秦汉时闻名巴郡的板楯蛮的后裔,因其民风彪悍善战,数为朝廷所用,屡立战功。朝廷为了表彰他们的功绩,免其赋税,兼之他们擅长射杀白虎,据说在秦昭襄王时曾铲除了为祸一方的白虎,故而民间称他们为“白虎复夷”。百年光阴流逝,昔日的板楯蛮早已汉化,却继承了祖先的勇悍风气。蜀汉建国后,仍然在巴郡涪陵一带招募勇士组成涪陵军,这群涪陵汉子生于高山峡谷间,擅长飞檐走壁,颇有勇力。张飞昔日任巴西太守时,曾在阆中召集涪陵军,亲自操练,这支军队人数不多,却素为蜀汉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