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赵子龙疑兵出斜谷,诸葛亮兴师逼祁山(第3/3页)

她鼓起勇气说:“伯约,我想……”后面的声音低下去,像晴天的雨滴般干了。

“什么?”

白蘋索性豁出去了:“我想给你生孩子。”

姜维看了她一眼,木然地说:“哦,那生吧。”

白蘋恼了,臊红了脸斥道:“呆子!”她嫁给姜维方一年,新婚燕尔的热乎劲还没过去,可姜维是碗温吞水,任你如何娇嗔耍横引诱逗趣,他还是寡淡无味,别说是蜜里调油的甜言蜜语,便是不带深情的大实话也没有。

“木头!”白蘋又恨道。

姜维凝视着妻子的薄怒,不惊慌也不解释,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淡淡地说:“等我回来吧。”

白蘋一愣,忽然知道这是姜维的许诺,她啐道:“我还当你真傻呢!”她笑起来,趁着没人,轻轻捏住了姜维的耳朵,凑近了说道,“敢反悔,我便不理睬你了。”

姜维呆呆地一笑,他因急着出门,也不与白蘋多闲话,先去母亲房里辞别。

姜母正坐在屋里的织布机前,吱嘎地踩着踏板。自从姜维的父亲战死,悲痛过逾,她便患了失眠,长夜苦熬,没奈何便守着孤灯织布,天长日久竟成了习惯。

姜维走到屋里,闷声不吭地给母亲拜下去,像伏头的菜花苗。

姜母从织布机后抬起头来:“这么早就走?”

“嗯,公事。”姜维仍拜着不起来。

姜母握着梭子,一时没有动,她瞧着像慈柔羊羔似的儿子,目光依依:“早去早回。”

“是。”

姜母把梭子投入梭口引纬,吱嘎的织布声里却夹着她的叹息:“你父亲当年身殁疆场,为朝廷也算是尽忠守职,你如今又是武职,倘若遇着战事,岂不也当效命疆场?你素日又好使刀弄枪,不喜布衣之业……我寻思着,过一二年转成文职,不要做武将,实在做不下官,姜家在天水也算世姓,凭着姜家的门楣,不愁你找不到生计。”

“男儿志在立功。”姜维磕磕巴巴地说,他是木讷脾气,不善言辞,明明心里存了很多说服母亲的想法,话到嘴边都融化了。

姜母戛然停住手:“立什么功?你这官身也是人家看在你父亲战死的分上赐给你的,你在郡上任官以来,又立过什么功,我还不知道么?人家根本就不想重用你,不冷不热地晒你在一边儿,倘若真有建功机会,只会拿你去挡箭充死,功劳还是人家的,你算什么呢?”

姜维惶恐地磕下头去:“是,儿子失言。”

姜母缓了缓语气:“维儿,听娘的劝,收住功业心,”她看了一眼在姜维后边垂首不语的白蘋,“安心和媳妇过日子,给娘养出孙子来,娘才真开心呢!”

“是。”姜维唯唯道,白蘋却已臊红了脸。

姜母轻轻一踩踏板,织布机开合着梭口,经纬之线匆忙地交错起来,她语气温和地说:“去吧,若去得久了,要记得来信。”

姜维一一答应着,又拜了一拜,这才离开而去,白蘋一直将他送出大门,僮仆早牵来马,把缰绳递过去。

“家里你放心,自己个儿在外边保重。”白蘋又絮叨着。

“哦。”

“早点回来,娘刚才可说了,若是去久了,记得要来信。”

“嗯。”

白蘋听他只是“嗯哦”应诺,像只伸脖子讨米吃的白鹅,笑着戳了他一指头:“真是呆子!”她见他腰带的带钩松落了,弯下身来,轻轻扣上了,手指往上滑起,拂去贴在他肩上的一片红絮。

“走吧。”

白蘋便一直立在门首,看着姜维牵着马缓缓地向巷子尽头走去,踏踏的马蹄声和噗噗的脚步声此一敲彼一磕,巷口有几片红叶逐着风打旋,早晨的薄雾像消散的背影,缓缓流逝了。

她有点舍不得他太快消失,追着走了几步。她其实很想喊他一声,可姜维走得太远,像渡江的扁舟,既已解缆,便再也追不回了。

她想起姜维松掉的带钩,自己昨天刚给他做了一条腰带,该让他换上,算了,等他回来吧。

她再张望时,姜维已看不见了,唯有那脚步声在风里空空地吟哦,仿佛缠绵的怀念,寂静而长久地敲在微微泛出泪来的心上。

可她并不知道,那被雾水消逝的背影,是留在她的记忆里关于姜维的最后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