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血雨腥风

大辽北院枢密使衙署。

公堂上,北院枢密使耶律乙辛和宰相张孝杰正襟危坐。公堂下,犯人赵惟一、高长命五花大绑,跪在堂前。多日的严刑拷打,已经让本来就很清癯消瘦的赵惟一面容憔悴。除了身体遭受的酷刑之外,赵惟一还在心里为皇后萧观音担忧,他无法猜测皇后现在面临着何等的险境。是他连累了她,赵惟一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乎有些不堪重负了。他想起萧观音的美丽,想起萧观音的才情,想起萧观音的温柔,但更多的,他会想起她俊俏的面庞上时隐时现的愁容。过去岁月里,两人对弹琵琶时,在优美的旋律中,他无数次捕捉到皇后忧郁的眼神和不经意的长叹,每一次都让他的心紧跟着一阵阵地抽咽。他从《回心院》里,揣测到皇后叹息的原委,他为皇后身为女人感到悲哀,是啊,人生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古人说得好呀。他为皇后担心、焦虑,但是这一切都是多余的,他救不了皇后,他强烈地感受到一个普通男人的卑微和无奈。

头一阵阵晕眩,赵惟一低着头,皇后能知道他的这些心事吗?

赵惟一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要不牵连了皇后,就是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又有何惧?

假如皇后是一个须眉男儿,她肯定是一个君临天下、以文治武功著称于世的皇帝,亦或是一个威风八面、气吞万里如虎的将军。最次也是一个风流倜傥、以诗文闻名天下的浪漫诗人。在皇后萧观音面前,赵惟一常常感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尽管皇后注视他的目光是亲切的,是欣赏的,他也察觉出皇后对他有明显的好感。但是,这个大辽国的皇后带给他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是那么地才情出众,那么地高高在上,注定让他今生只能永远仰视而已……

北府宰相张孝杰仍旧在愤怒地咆哮着,耶律乙辛眯着眼觑着他。他喜欢眯起眼来去看别人,这样不容易让别人看清自己的真实想法,同时揣测起别人来也会从容不迫。这是多年涉身险象环生的官场之中的耶律乙辛对别人的一种设防,也是对自己一种有效的保护。耶律乙辛深悉张孝杰与自己一样,是一个善于阿谀奉迎、投机钻营的人。张孝杰是辽国的汉人高官,科考时中进士第一名,官至北院宰相,封陈国公,在汉官中最受皇帝的恩宠。他能把官做到这么大,就是因为他擅长溜须拍马的缘故。耶律乙辛想起有一年秋猎时,耶律洪基在一次狩猎时射死三十只鹿,耶律洪基兴奋异常,大宴随从官员,在酒酣之际吟诵《诗经》中的《黍离诗》:

彼黍离离,彼黍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黍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黍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张孝杰闻言,马上跪倒在地:“今天下太平,陛下何忧?富有四海,陛下何求?”

张孝杰的奉承话,句句挠着皇帝心中痒痒肉,耶律洪基听后龙颜大悦,不禁拈须哈哈大笑,是啊,朕富有四海,一言九鼎,还有什么奢望呢!

耶律洪基高兴地说:“唐朝皇帝有贤相狄仁杰,而朕有张孝杰。依朕看,此二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忠君报国之义,鉴于张爱卿身为汉官,却能勤勉敬业,一丝不苟,为国尽忠,不逊于我契丹臣属,特赐国姓,以彰其功!”

张孝杰马上跪倒在地,口呼万岁。

张孝杰由此得到了耶律洪基的宠幸。

耶律乙辛想,皇后萧观音被打入冷宫了,那个所谓的皇后的情人赵惟一就跪在他的面前,他还在坚持着,只要他违心招供,那个高傲的皇后既使再嘴硬也会被处死。想到这,耶律乙辛不禁有些惋惜,因为皇后的美貌和才情。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后宫中的女人,不要天天叫嚣着去帮助皇帝建功立业,那是男人们做的事。女人,只有尽心尽力地在床上侍寝,去博得男人的宠爱,这样才不会给别人留下攻击的口实和机会。

昨天,他又跑到了清子的家里,在第一时间里把喜讯通知了她。自然,他又得到了清子一次丰厚的奖赏。清子,他的这个小情人,在他的身下婉转承欢,千娇百媚,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桌丰盛而精美的人体盛宴。权倾朝野的耶律乙辛已经身陷情海,离不开这个精灵一般、能将男人的骨髓吸干的小妖精了。

“枢密使大人,犯人赵惟一、高长命拒不认罪,您看-”张孝杰尖细的声音将他从艳情的回忆里拉转了回来。

“你-你?”耶律乙辛一惊,遂马上奸诈地反问张孝杰,“哦……你说怎么办?”

“我看施用酷刑,尽钉、灼、烫、烙之刑,不信他们不招!”张孝杰脱口而出,看来他早已考虑成熟胸有成竹了。

耶律乙辛马上换上一副面孔,赞赏地说:“犯人赵惟一与皇后私通一案,有劳宰相大人多多费心。所有事宜,悉听尊便,我还有其他公务,恕提前告退。”耶律乙辛站起身,往衙外走去。

耶律乙辛相信,这个亲手炮制出无比香艳的《十香词》的北院宰相一定会撬开赵惟一的嘴巴,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比自己都要急切,因为他们二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他。一旦赵惟一拒不认罪,那么他们则犯了诬陷皇后的死罪,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将犯人赵惟一、高长命戴上手铐脚镣,大刑侍候!”耶律乙辛刚走到大堂的门口,身后就传来了张孝杰色厉内荏的吼声。

耶律乙辛明白,就是再坚硬的骨头,只要让这些毒如蛇蝎的狱卒施以酷刑,也会人说鬼话。用不了多久,赵惟一就会按照他和张孝杰等人事先设计好的情节,写出符合他们阴谋所要求的供状,到那时,皇后就会丧命,而扳倒皇太子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耶律乙辛得意地摇着头。去哪儿?他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清子魅惑的眼神在牵引着他的脚步。

清子玉面素手,眼神却是狐媚善睐的。

清子长身细腰,在床上是善于腾跃。

清子,真真是一个尤物!耶律乙辛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赞叹不已。

耶律洪基有好几天都没有出去打猎了。那匹举世无双的宝马“闪电”在厩里“咴咴”地叫着,它渴望在草原山野间纵横驰骋的快感。草原是它实现生命价值的疆场。

耶律洪基把自己关在了深宫里,闭门不出。连朝政都荒废了。遇到大臣们有特别要紧的事,则要到宫里奏明。其他的事务都托付给了北院枢密使耶律乙辛。多亏了这个北院枢密使了,耶律洪基感到庆幸,耶律乙辛在不辞辛苦地为他收拾着这些烂摊子,真是上天赐予朕的忠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