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变本能寺 二十二 变生肘腋(第2/4页)

信长明明已经得知臭气之事,却不生气,对此,家康觉得不可思议,大概信长是正在为备中的战事心急吧。

此时,泷川一益驻扎在关东的厩桥,柴田胜家和佐佐成政正在越中围攻鱼津城。信孝已经抵达堺港,正欲渡海进攻阿波,信雄则拥兵驻留伊势。可以说信长手中重兵在握。如此看来,自己必须忍耐……

臭气终于从安土城消失的时候,已是信长亲自为家康接风洗尘的十八日早上了。是日清晨,家康带了二十多位领有土地的家臣,还带上了穴山梅雪,一起赶赴总见寺。

家康一行到达总见寺时,信长早已等候在那里。“哦,家康,欢迎欢迎啊!信长今日要亲自款待你。”他兴奋得满脸通红,牵着家康的手来到酒席前面,还亲自为家康夹菜。

信长如此殷勤,可从未有过。因此,陪席的丹羽五郎左、堀久太郎、长谷川竹丸等人反而严肃起来。当然,德川家的家臣看了,不由由衷地对他们的主公生出无比的崇敬和感激之情。酒菜当然是当时最奢侈的佳肴美味,摆了五大席。酒宴结束后,信长又亲自带领大家参观安土城。

高高地耸立在山顶的天守阁,豪华壮观,夺人心魄,让家康一行大开眼界。参观完毕,到了三层的大厅,信长特意给家康的每位家臣分赐了两件单衣,还说其中一件是送给家臣夫人的礼物。真是体贴人微,甚至有些让人惊诧。

盛宴一直持续到十九日。这一天仍然是在总见寺,酒宴也和前一天一样豪华。宴会结束之后,观看了幸若八郎九郎太夫表演的能剧。

正巧,从京城来的近卫前久也在,于是,前久、信长、家康三人都坐在正面的雅座上观赏。近卫前久似乎擅长察言观色,总是围着信长一个人转,而家康却故意装出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尽量不去触碰信长的心智。

尽管如此,信长还是不断地说道:“我曾想过,究竟到何时才能像现在这样,咱们两个人安享太平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接着他又叹口气说:“因为是在我信长的面前,艺人们都比往常拘束。”

幸若太夫的舞蹈似乎很合信长的胃口。跳完第二支田歌《大织冠》后,信长问道:“怎样,家康?”

“不错,我都看得入迷了。”家康应道。

“好,把太夫叫来。我要重重地奖赏。”

“跳得不错。这是本座的赏赐。”信长赏给太夫十锭黄金,开怀大笑。

接下来是梅若太夫表演丹波猿乐《羽衣》可是,刚跳了一会儿,信长的眼睛就不断地眨起来。梅若太夫早就听说过信长的火暴脾气,甚至比光秀听说的还要多。所以,一站上舞台,就觉得正面看台上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向他射过来,他心里一慌,就乱了套,后面怎么跳的都忘记了。

当《羽衣》快要跳完时,只听见一声怒吼,比歌声都大好几倍,把大家吓了一跳。“怎么又忘了,怎么回事!把梅若叫来!”

家康立觉信长似动杀机。在这么喜庆的场合,若是杀人玷污了寺院……他故意装作看得很投入的样子,大喊一声:“好极!好!不愧是名角!”这一声喊,把信长的肩膀都震得发颤,不一会儿,信长的呼吸平稳了下来。

面无血色的梅若太夫被森兰丸带到信长面前,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一只蜘蛛趴在地上,吓得浑身筛糠。

“梅若,对你也要奖赏。给。”说着,信长和刚才一样,也把黄金十锭扔到梅若的面前,又大声地喊起幸若太夫的名字来。

“你,重新跳一次。”

家康的心里又是一沉。信长刚才的怒吼,吓得近卫前久一个哆嗦。他听得出,这已不是右大臣的声音了……

“家康,你还是这么喜欢能剧,居然连梅若都奖赏……”

“可是我觉得挺好,就连那样的舞技,我也少有机会看到,所以……”家康说道。

“哦,如真是这样,那就好了。这么说,方才的舞没有白跳,就请再次观赏一下幸若的舞姿吧。”信长似乎终于平息了怒火。尽管如此,梅若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之时,信长仍像鹰一样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为家康举行的盛宴从十八日到二十日,一共持续了三天。

最终,由于兵力不足,信长只得无奈地把甲府的长子信忠召回,让他也出征中国地区。等待信忠的时候,信长似乎产生了一种和家康难舍难离的感情。

二十日,盛宴地点换成了高云寺,信长仍然以说笑的语气和家康交谈,亲自给他夹菜。“家康,像这样你我二人倾心相交的日子,不知以后还有否!”

这时,家康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中了对方的圈套,万一笑出声来,说不定会酿成大祸。

“信长公说的哪里话。天下即将平定,为了能在京城再行盛宴,家康愿效犬马之劳。”

“啊呀,再喝一杯。”信长亲自拿起酒壶,一个劲地给诚惶诚恐的家康倒酒,“若没有备中的战事,信长真想亲自陪你去逛一逛京城、奈良和堺港。可既然信忠已从甲府来了,那就让信忠陪你一起到京城吧。”

“家康实诚惶诚恐。”

“明天就向京城进发吧。我已知你让光秀转达的话了,出征之事先放一放,先痛痛快快地逛完京城。京城之外,还有大坂、奈良、堺港呢。另外,我会让长谷川竹丸、宫内卿法印(松井友闲)等人引你游览,决不会让你们有何不便。今日咱们喝个一醉方休,暂且别过。我尽情地喝,你也不要拘束,咱们不醉不归。”

据说当日的酒席是前所未闻的豪华盛宴,足足摆了五大席,酒宴上出现的菜品在后世甚至被称为“安土菜单”。这一天,双方的家臣也都无拘无束,开怀畅饮,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喧闹之声不绝于耳,真是热闹非凡。

酒宴结束时,已近亥时,信长亲自把家康送出大门。

“一边观赏迷人的萤火虫,一边自由自在地散步,定会惬意非常。放心吧,信长的城下断然不会有意外。”

信长爽朗地笑了。在漫天臭气的安土城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飞来飞去。

家康恭敬地施了一礼,走出门外,在出口处又回望了信长一眼。他似乎觉得信长仍然站在那里。果然,二人视线相触,一齐笑了。

“从那时起,已经有三十五年了,刚才,我掐指算过。”

“正是……”家康也点了点头。那指的是家康六岁时,二人最初见面的时候。自己已经和信长平安地交往了三十五年……从二人结盟的永禄五年算起,也过了二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