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变本能寺 二十五 堺港涉险(第3/6页)

“不,德川大人最好也要拥有这样的眼睛和鼻子。”

“说得对。你还嗅到什么气味了?”

“明智大人的一个女儿嫁到了尼崎城,听说也跟这里往来频繁。”

“尼崎……”

“是的,尼崎城虽说是右府大人侄子的城池,却也是明智大人女婿的城。还有,跟来的手下,购买了火药回去,然后,筒井顺庆的家臣们慌慌张张地从位于堺港的藏身之处撤走了。”

家康不禁无语,看着姑娘。当然,这一定是蕉庵让她说的。由于堺港人始终站在冷静而客观的立场,什么大事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哦,是吗?”家康低声道。

“木实,大人已经劳累了,咱们回去吧。”蕉庵催促道。

“是。那么请德川大人多多保重……父亲说他和令堂有约定,无论如何也要我前来拜见一下大人。当然,我也是一个讨厌战争的草民,所以……”言罢,木实恭敬地施了一礼,站了起来,“那么,酒宴的时候,咱们再见面吧。”

家康目不转睛地目送父女二人转过走廊。此人为了黎民百姓的太平前来,自称是母亲的朋发,还有他的女儿,看似恬淡,却也是满腔热血……

“松丸。”家康的声音从来都没有这么哽咽过,“把平八郎叫来。”

“是。”

“叫他悄悄地来,不能让人看见。”

“是。”鸟居松丸弯着腰,一路小跑出了走廊。

家康整理了一下扶几,慢慢地合上了双眼。蕉庵和木实的音容笑貌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如果光秀真有叛逆之心,那么,身边无一兵一卒留在京城的信长……

“主公,平八来了。”

只见本多忠胜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里,家康仍然闭着眼睛,还在沉思之中。“平八,咱们好不容易来一回堺港,对吧?我想查一下这座城的大致情况。你去跟高力清长和神原小平太说一下我的意思。”

平八郎忠胜听了,觉得很纳闷。“要是这些事情,都在纸上写着呢。”

“那么,人口是多少?”

“一共是七万一千。”

“男子的数目呢?”

“不足三万五千,女子要略多一些。”

“我看造酒的有不少,酿酒量是多少?”

“据友闲的手下说,近六万石。”

“火枪铸造呢?”

“约八百人,一年制造三千支,这些都是橘右三郎说的。”

“出入港口的外国船只,一年多少艘?”

“这……”

“妓女数是……”

“还没有……”

“洋教的信仰者、寺院数、货物去向,还有……”

家康这时才睁开眼睛,“浪人的数目,我说的是被右府大人禁止雇佣的数目,所谓被禁止,就是不能雇佣曾被雇佣过的。还有富裕的商人数目、茶人的聚集地、经营南洋铁的商人、详细的商品种类和数量、其他城市所没有的雕刻工匠的人数以及收入……你数一数,需要查的还有许多。去,让核查的人牢牢记在心里。”

“说的是,在下居然没有想到这些,我马上就去。”

“哦,还有,按照右府大人的命令,渡海到四国的信孝听说要在岸和田靠岸,可是,堺港的市民有一个约定,禁止一切军兵进入。这里已经禁止船靠岸了。对这里的市民,右府大人也时常让三分。堺港就是这样一个城市,让他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是。那么……”平八郎刚要起来。

“且等一下,还有……”家康看了看四周,放低了声音,“你和高力、神原一起,装着观光的样子,悄悄赶赴岸和田,察看一下信孝阵营的情况。”

“信孝大人……”

“嘘。如果他的阵营里没有异常,那就顺路赶赴京城。个中原因我暂不告诉你。如果右府大人还在京城,就去见大人,说家康想提前结束旅程,两日内赶回京城,我要亲自送右府大人出征。”

“哎?”平八郎瞪圆了眼睛。家康的旅行计划应该是从堺港到纪州、奈良,继续观光。

“是否有令人担心之事……”

“如果无事就好了。我做了一个噩梦。速去,平八!”

平八郎不再追问。家康神色如此紧张,必是出了异乎寻常的大事。

“我去京城拜见右府大人。”他坚定地说完,走了出去。

家康可不是生性就容易相信他人。再过半年他就四十一岁了。在这四十年的生涯中,经过仔细的观察和思考,他发现人有四方面的特点。其中两个是缺点。如果剩下的两点是优点,这就是一个上乘之人。大多数人都有三个缺点加一个优点。但是,没有一个优点的人是不存在的,如果觉得没有,那是没有用心去发掘。因此,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都是从缺点的冲突开始的,而人与人的合作,则是优点的结合。从这种意义上看,信长和光秀最有可能发生冲突,这也是最令家康担心的。

信长虽然有三个缺点,却有一个超群的优点。若非认识到这个卓尔不群的优点,在家康命令儿子信康切腹之时,恐早就和信长冲突了。家康能够说服自己,就是因为看中了信长唯一的优点——他有所谓“终结战争”的愿望。太平是人心所向,为了黎民百姓的愿望去终结战争,这就是信长唯一的优点。天下的统一,已经不再是信长一个人的野心,而是万民的声音了。

信康是个可爱的孩子,令人难以舍弃。家康也觉得非常可惜,无法忍受。可是,持续的战乱,会把信康和家康的悲剧无情地蔓延到整个日本。正是这样想,理智才战胜了情感。可是,光秀也会像家康那样强烈地渴望战争结束吗?

光秀原本也想出人头地,因而遍访全国,后来从朝仓氏投奔了织田氏。因此,若他并非更为坚信信长的宏伟志向,信长对他,是不会比对家康更好的。若受到了与家康一样的巨大打击,家康挺过来了,难道光秀就没法忍耐?这决不是忍耐的问题,而是各自心志不同,对天下大势的理解便有了莫大的差异。

按照日程,家康当晚在友闲的府邸参加了酒宴,第二天去了本愿寺、常乐寺、妙国寺,还参观了戎岛。当观赏排列在七堂滨众多的仓库和海边停泊的西洋船之时,家康心里还不住地为信长的平安祈祷。方今天下,失去信长,就等于朝阳的陨落,立时会群雄并起,天下大乱。

六月初一,按照日程安排,应付完今井宗久早晨的茶会,中午在津田宗及的家中又参加茶会,晚上,再次回到松井友闲府邸接受款待。纳屋蕉庵几乎每次都在场,却没怎么和家康说话。看来,除了蕉庵以外,似乎谁也没有发现光秀的异常。虽然堺港拒绝了信孝的靠岸,人们却只提到一些信长并未动怒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