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龙争虎斗 六 利家出使(第3/5页)

“明白了吧?”

“明白,但有些不知所措。”

“哦,不知所措,那怎么能行!当马上去做才是,否则今后活得可就没有那么舒坦了。”

“是。”胜丰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感,“即使不这样,胜丰病体赢弱,从来没想过会舒坦地活下去。”

“哦,这话有意思。既然不想活下去了,你究竟打算怎的?”

“留在这里做人质,请筑前大人养着我。”

一句话顿时打破了平静的气氛,连利家都大吃一惊,急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胜丰,你说什么?”

“无他,大人早已下决心和家父断绝关系了。”

“哪里会有这样的事,修理大人不是说,只要能争取到太平,他决不讲任何条件吗?”

“哈哈……我觉得这可不像是从前田大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啊。您所说的太平,指的就是屈服,若不屈服就决一死战,是不是,筑前大人?”

这一句问得太突然了,就连一向沉着老练的秀吉都慌忙摆了摆手。“实是庸人之见!秀吉从未想过要他归顺我,最多协力而已。”

“如不合作,自然就会成为筑前大人的障碍。筑前方才说了,对妨碍之人,决不容情,要坚决消灭,对吗?”

“你是说,胜家不会跟我合作了?”

“似是不能。”咬牙说出之后,胜丰一下子感到轻松了好多,眼睛也湿润了,“人各有志。即使知道正义掌握在对方手里,也未必都去遵从,家父恐就是这样的性子。”

一听此话,秀吉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子剜了一下。在秀吉身上,也有一种不愿追随别人的性格。病体恹恹的胜丰,分明已清楚看到了二人性格的悲剧。

可怜的年轻人……秀吉突然对胜丰产生了一种好感,其愈加强烈,充溢胸间,“你的意思是说,先把你留在这里做人质,再和胜家商量合作之事?”

“不,您误会了。”胜丰断然地摇了摇头,“终归是要一战,若再把我放回长滨城,那实在是愚蠢之极……这就是胜丰对大人好意的回报。”

“你瞎说些什么呀?”前田利家慌忙阻止。胜丰口无遮拦的一番话,弄得大家傻了眼。面对这个满脸病容的年轻人,老谋深算的秀吉都似一筹莫展。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竟在此人面前暴露无遗。“胜丰,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秀吉收起了笑容,“的确如你方才所言,为了继承右府的遗志,我秀吉和令尊,谁也不会让对方一步。”

“因此,今天就先把我留在这里,再把我杀了,岂不是妙计?”

“不,我当然不会这样做。”秀吉摆了摆手,“你听我说。”

“在下洗耳恭听。”

“并非为了别的。只因我当年好友前田利家也是作为使者前来的,所以……”

“为了给前田大人面子,才先把我放回长滨城,再攻进长滨城将我除去,我猜得可对?”

“哈哈……那倒不是。即使真的到了那一步,我现在还是会把你平安送回。”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回去恭候筑前守的大军了。”

“胜丰,你现在大病未愈,疲劳得很,我看你暂时离开这里,歇息一下吧。”利家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现在,双方持有什么样的想法,我都有了大致的了解,这次谈判决不会那么容易。此前修理大人也对我透露了不少消息,因此,谈判还远未结束。我再和筑前大人商议,然后告知你结果。这里的事情,就先交给我。”

“那么,在下……就暂时告退了。”胜丰似也觉得今日说得太多,他浑身颤抖,脸色苍白,拿出怀纸来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缓缓地站起身来,“请前边引路。”

石田佐吉赶忙过来,搀扶着胜丰退了出去。

看着胜丰渐渐地远去,不破和金森二人的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利家也沉默无语,又让侍从给自己倒了杯酒。秀吉则表情木然。“又左。”

“请讲。”

“胜丰真是个可怜人啊……”

“若他冒犯了筑前大人,还请多多原谅。他毕竟是带病之人,心绪不佳。”

“不,他说的全是心里话,也是为他的父亲着想。”

“既然连您都这么看重他,他这份孝心的确令人敬佩,您是不是要褒奖他?”

“有这个想法。给他点什么好呢?胜家喜欢他的外甥佐久间盛政胜过喜欢胜丰……实在是很难办啊。”

“筑前大人。”

“怎么,语气如此郑重?”

“您从小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个世上想必没有您不知的事。”利家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语气昕起来也有点奇怪,“世人都说,在这个世上,既没有您不明之事,也没有您办不到之事,这话丝毫不假。即使您不看在又左的面上——就当是给犬千代一个面子,让一步,让我带点东西回去吧……”前田利家噙着泪,又用那怪异的声调说了一遍,然后若无其事地用酒杯遮住脸,强作笑颜。

秀吉的心里像插进一把利锥般,煞是难受。诚恳的利家在想什么,要说什么,他一清二楚。但是,这和他的想法相差太远了。现在,秀吉和胜家已经错失了共存的良机。但是,在胜家帐下听命的利家别无他法。

“我明白你的苦衷。我定会满足于你。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既然已经开了口,我怎么好意思驳你的面子。”说完,秀吉又吩咐佐吉:“今夜我要和利家彻夜长谈,你铺两套被褥。”秀吉分明是想封住利家的嘴,不再让他说下去。利家也立刻觉察到了。

“实是诚惶诚恐。那么,今晚就好好地聊聊吧……”

接下来,他们各自畅谈着得意家臣的故事,戌时四刻左右,酒宴终于结束。秀吉和利家二人都喝得有些醉了,因此,刚一人铺,顿觉困意袭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利家?”

“是啊,是奇怪得很。”利家用被子的一角包着膝盖。“在这个世上,人们不应恣意妄为,各行其道,可是……”

“利家,刚才的礼物……”

“筑前是已看出我的意思?”

“让我写一封誓书,保证不让秀胜继承织田氏的天下,对吧?”

“哦,果然瞒不住你啊。自从右府的葬礼结束以来,修理始终担心的,就是这个。”

“你……你认为我们两人能共处吗?”

“……”

“那好,我写。你要多少份我也写。我断然不会让已经改姓羽柴、成了我儿的秀胜来继承织田氏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