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双雄罢兵 二十四 心无二主(第3/4页)

“哦,好。”

“老人家一生气,可能会说些什么,到时我便不免斥责作左。嘿嘿,最好还是莫要让他到我面前来。”

家康额上汗珠微渗,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无话可说,秀吉也没再深谈此事,便立刻把话题转移到了九州战事上。

主公心中不好受!新太郎看得出来。走出秀吉的房间,在回下榻处的途中,家康步履沉重,不停叹息。踏着霜地上的新草席,进入大门时,他终于道:“新太郎!我颇难承受啊!”

新太郎不大明白,主公奠非是指作左卫门的事?他本以为那事已经完结了。

新太郎疑惑地持刀进入房中。茶屋四郎次郎正在候着,他是前来辞行的。家康对他也是同样的叹息:“清延,我有些承受不了啊!”

“大人是说,关白大人要您一起出征九州?”

“不!”

“那是什么?”四郎次郎不解地坐下。近侍为了明日起程,都去准备了,房中只有他们三人。

“清延,鉴定刀剑的行家本阿弥光二父子……”家康轻声道。

“光二和光悦父子。”

“我回去后,把他们中的哪一个送到小田原去呢?”

新太郎不明何事,茶屋好似也不明,尽管嘴里应着,却满脸疑惑。本阿弥家当家的乃是光二,他和家康是老相识,家康在骏府做人质时,他们就很是要好。光二乃是刀剑鉴定宗师,平常做些装饰、打磨的生意,兼买卖刀剑,故父子常出入各地武将府邸。茶屋猜测,让光二父子去小田原,莫非是令他们去打探小田原北条氏的消息?

家康皱眉道:“九州战事,最迟于明年夏日便当结束。”

“哦。”

“然后定是小田原。弄不好,他便要爬到我头上。”

茶屋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么,他未明言出征九州之事?”

“我暗中察看,思量已久,若单独战小田原,必会费些周折。”

茶屋咽了一口唾沫。新太郎也吃一惊,他这才明白,家康是为此事叹息。只听家康又道:“若我和小田原一战,必是两败俱伤。关白即使无从中渔利的企图,但我们变弱了,其势自另当别论。毕竟……他始终视我为眼中钉。”

“哦。”

“可是,在结束九州战事后,我还得听从关白的命令。他便愈发强大了。”

“那么,最好不与小田原一战?”

“若能如此,”家康突然改变语气,“关白未斥责作左。若他责怪,我反而会宽宏作左。”

新太郎更为惊心,主公承受的某些压力,他并未留意。主公与秀吉二人一见,不分伯仲,秀吉乃人中龙凤,主公亦非池中之物。可是,主公为何叹息连连?

家康的担忧,自非新太郎所能明白,可是新太郎却在主公与茶屋四郎次郎的对话中窥到点滴:连对大政所如此无理的作左卫门,秀吉都不加以斥责。其原本就不主张以主力征伐九州。但若他令家康前去,家康定会寻理由推辞。

可秀吉似已看穿了家康的心思,一言即定:“征九州我去便可。”他还若无其事地托家康镇守好东方。家康放心之余,自当思虑小田原了。

小田原北条父子能否认清大势,甘对秀吉俯首称臣?否则,必得一伐。如此,秀吉定会令家康独力前去征讨。然北条氏直乃家康女婿,其父氏政亦有意与家康联合,同秀吉一决雌雄。如此一来,家康必在秀吉或北条父子之间作出选择。对这些,新太郎再清楚不过。

家康却似已将目光放得更远。作为敌人,秀吉目下已是如日中天。他平定九州之后,势力会更加壮大,故断不能与他对抗,只剩征讨北条父子一途了。到那时,若被迫独力出兵,两强相遇,北条自会大损,家康亦会损兵折将,目前局面断难维持。故,小牧之战以来始终让秀吉头痛的德川氏,即使尚未败灭,也自衰弱到可等闲视之了。家康可能正是忧心会有那一日,方才叹息。

“清延,”家康低声道,“以刀剑之事为名,派本阿弥父子中一人去小田原,暗中说服他们认清天下大势,以苍生为重。天下的统一与太平毕竟是万民的呼声。故,现在并非轻动刀兵之时啊!”

“遵命!这也是北条氏安泰的秘策。”茶屋道。

“另,能否争取到世人中敬重者的支持?非兵家武士,而是能说明天下大势及太平前景的有识之士,如那些与朝廷和诸大名有交往的茶人,德高望重的佛门中人也不可忽略了。此事便托付与你。”

新太郎对家康的话又甚不明,为何武将忧心之时,不以兵法家自居,却谈什么有识之士?茶屋四郎次郎也觉疑惑,不明大方之家遭遇麻烦时,为何不以兵法家为友,单重有识之士?

“清延,我在京中的朋友,只有你和本阿弥父子,此后可得多些人才是。”

“在下也有同感。”

“因为你,我便能了解堺港民心,这便是镜鉴啊。”

“是。”

“单如此,自是不够。从今以后,我若经常上京,与关白议事,就当知天下大名的状况才是。”

“那是当然。”

“另,只有伊贺、甲贺的人还不够。”

“此事在下早就提过了。”

“人哪,一定要知对方真实的想法和心性,必知什么人读何书,什么人有何念想。如此方能在谈古论今时,不贻笑大方。”

“大人!”

茶屋向前膝行一步,看了新太郎一眼,低声道,“此事得与堺港的蕉庵先生合计合计。就说茶屋四郎次郎生活圆满,突发奇想,决定开始研习学问。这么说,蕉庵先生当不会疑心。”

“这是顺应时势啊!我要夸赞你才是,了不起。”

“那么,四郎次郎便先拜京都颇负盛名的藤原惺窝为师。”

“好,你是身先士卒。”

“是,同时我可以向他推荐大人,为天皇讲学,为日后铺路。”

家康一本正经点着头:“这么一来,也迫使我钻研学问了。”

“是。”茶屋四郎次郎又向前膝行一步,声音更低了,“若有人瞧不起关白大人,唯因他不学无术。”

“嘘!”家康阻止他,“且不可这么说。此事就托付于你了。”

“是。不才不过随便说说。我打算先随惺窝学汉学,再向清原秀贤等学习国学。长此以往,自然就能与五山学僧有些联络。此后要谈论古今兴衰成败,便有了些根底。”

家康道:“武道之后,是学问之道、风流之道……这些都是我应选择的活路,另,若遇被尘世埋没的名医,也要挖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