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双雄罢兵 二十五 探窥大势(第2/4页)

“你是说,因为未打仗,他才放怀大哭?”

“只是这样还有何趣,夫人?”

“是,的确无趣。”

“德川大人平安归去后,茶屋四郎次郎去拜访了上人。”

“哦,这也无趣。”

“可是,上人拿出西洋胡椒粉回赠茶屋。但在给茶屋解说能书时,袋子却破了。”

“胡椒粉入眼,上人便大哭?”

“不!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胡椒粉,上人一边掉泪,一边打喷嚏,既有趣又奇怪。”

“这个叫茶屋的绸缎庄老板和你很要好?”

“是。”

“带他来这里,拿一些绸缎给我看看。”夫人淡然道。

“是。不如此,天下便不能统一。”曾吕利新左卫门突然道。

“提起天下统一,你们有什么目标?若天下平定,刀兵入库,以后又会怎样?”

“哈哈,接下来恐要征伐西洋。到那时,在下也会以侍将的身份去极乐岛。”

“最近关白大人有些变化,你看出了吗?不,可能外人还不知其变化。”新左卫门沉默无语。接着,夫人故意压低声音道:“你怎样认为?”

“既然夫人已知,就不怪新左多嘴了。据说,大人出征九州时,似要悄悄把她转移到京城,待凯旋归来,再把她送去内野的聚乐第然后向夫人摊牌。”

“哈哈,你是说茶茶?”

“哦?夫人早已知道?”

“我不问茶茶。我只想知,关白在堺港人眼里,有何变化?”

新左卫门好似胸口被刺了一刀,脸上的诙谐之色顿时消失,脸绷得紧紧的,连一条一条的皱纹都清晰可见。他咽下一大口唾沫,举止依然大方,心中却在紧张盘算:说还是不说?宁宁知他在迟疑,道:“新左,你认为以你的诙谐本领,就足以追随关白大人?”

“夫人。”

“我非有意为难你。身为北政所,我有责任……不,从秀吉还是木下藤吉郎时,我便已在尽人妻之责。”

“夫人!”曾吕利道。聪明的他知道,一旦说漏了嘴,就会被夫人看不起,而使得堺港众人成为关白内庭的大敌。“夫人到底目光犀利。小人一心为大人着想,必当如实回禀。”

“那么,堺港人也认为大人变了?”

“是。说得明白些,纳屋蕉庵先生和夫人有同感。”

“他怎么说?”

“他说自从小牧之役开始……”

“小牧之役?你把他所说重述一遍。”

“是。”曾吕利悄悄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在小牧之战以前,大人信心十足,时时处处如有神助,征战中国、山崎之役、清洲会议、北伊势之役,无不连战连捷,攻佐佐木、击柴田,有惊无险,对岐阜势如破竹……关白大人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那以后呢?”

“大人似有些陶醉于‘自己是为拯救苍生而生的神子’说法。在小牧之战中,第一次碰壁。此话是纳屋先生说的。”

“何止是碰壁!不,就算是吧。那个纳屋说大人变成了什么样子?是说大人不再有强烈的自信了?”

曾吕利新左卫门眯起眼睛,使劲摇头,道:“不是,但要警惕。换言之大人第一次知道了山外有山,会因心存畏惧而动摇本心,转用谋略压制。”

“他对堺港人也不甚放心吗?”

“是。这也是蕉庵先生的看法。小人不知宗易先生是何看法,不过,结果正如夫人所知,关白大人与德川大人对相见都甚为满意。但追溯到小牧之役,毕竟让大人知,有他武力所不能克之人,正是德川大人。可从某种意义上讲,大人终是胜了。”

宁宁听到这里,挑了挑眉毛,“那么,堺港百姓担心什么?说来听听。”

新左卫门已不再那么紧张了,他轻轻点头,悄然环顾四周。“人总有与生俱来的性情。”此时他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谨慎措辞道,“蕉庵先生说,太过任性,自会坚持己见。”

“是说大人太同执?”宁宁目不转睛地看着曾吕利,“他还说了些什么?”

“大人留下德川大人这个对手,日后德川大人定会和他争个不休。以关白大人的性子,只会执意处处使德川大人居于他之下。”

“哦!”

“征伐九州或平定东海道,自会兵不血刃。可是,战事一毕,国事便将是关键了。”

“此后,他们还会一直斗下去?”

“是啊,想停也停不下,因为活生生的对手始终存在。”曾吕利说着,漫不经心地笑了,但突然敛起笑容,“此乃性情使然,关白大人必想把对方压倒,但若在大略上出了差池,不只大人,连日本都会陷入危境。”

“日本……”

“是,日本已在大人掌中,故,接下来是要征服大明国、天竺,还会远征西洋诸岛……”

宁宁闭上眼睛,曾吕利所言与她的忧虑完全一致。且不说家康,只秀吉那精力旺盛、一刻也不肯停下的性子,宁宁已放心不下——他定会一直追逐下去,拼着性命,至死方休。

现在,家康乃是秀吉强劲的对手,堺港人似都这么看。说秀吉变了,乃是指他从一个自信的人,变成了一个危险的狂徒,因为在他胸中,始终有家康这个强有力的对手存在。若过于夸大了家康之能,家康自会以性情上的优势战胜秀吉。况且,德川家臣无一不血气方刚、忠心耿耿。

宁宁乃是一个一旦认清方向,定要付诸行动的女子。现在,她要行动了。

据织田有乐说,秀吉原欲把茶茶姬嫁给家康之子长松丸,可是,茶茶觉得颇不合适,强烈反抗。最后,秀吉对茶茶姬之婚事的处理,令人很是奇怪,尤令有乐不解。设若秀吉娶茶茶为侧室,不只年龄悬殊,且恐一生都会为茶茶轻看,势必引起内庭之乱。这些事与小牧战败有因果关系吗?

宁宁不可能毫不知情,只是好奇心驱使她逼问曾吕利:“堺港人想要怎样?”

曾吕利新左卫门很怕涉及此类问题。倘若他的言论传到秀吉耳中,怕有灭顶之灾。无论何时,秀吉都要人绝对臣服。他谨慎道:“此非小人看法,而是纳屋蕉庵先生的观点。”

“不必辩解。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关白大人一旦先征朝鲜,就非同小可。小人不太明白他这话。蕉庵先生对此事好像颇为担忧。”

“征朝鲜?”

“是,全国平定之后,何处最近?当然是朝鲜。只是,朝鲜的身后有大明国。仔细思量,恐怕三五载下来,亦难以轻易获胜。蕉庵先生说,只要堺港的茶友在大人左右,自会劝阻。这实是大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