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枭雄归尘 七 脱身之计(第2/5页)

“他真这么说?”

“唉!”茶屋表情窘困,连忙摆摆手,“关白就是烂醉如泥,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仿佛竟成了真的,立刻在京城内外传开来。中将大人,您看这到底是何原因?”

家康也看着秀忠。秀忠两手放在膝上,正了正身子。

“中将,茶屋刚才所言,你明白吗?”

“孩儿明白。”

“我问你,你对此事究竟怎样理解?”

“是。”秀忠抬起修长的眼睛,一本正经答道,“孩儿以为,与事实不符的谣言迅速传遍京城,背地里定是有人在玩弄阴谋,想陷关白于绝境。”

“到底是谁在搞鬼?”

“这些人,孩儿不想在这种场合随口乱说。”

家康和茶屋相视点头。秀忠忠厚正直的禀性,从这话中一览无余。他定是十分小心,不想轻率地提起太阁、三成和茶茶等人。

“这么说,你早就明白其中缘由了,只是不想说出口而已,对吗?”

“是,孩儿以为,此事还不至于混淆视听。”

“那就好。不说那些人的名字也无妨,可在这样的风浪当中,中将当如何应对?值此关键时刻,没有充足的准备可不行啊。在中将看来,太阁大人与关白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孩儿认为,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几近破裂。”秀忠不慌不忙的回答,不禁让家康瞪大了眼睛。他虽知秀忠为人诚实忠厚,但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深刻的见地。

“你依据何在?”

“向关白借钱的那些大名们,现正忙着筹钱,看样子想赶快偿清关白的借款……这不正表明他们认为太阁父子不久将反目成仇吗?”

“唔。”家康又看了茶屋一眼。茶屋脸蓦地红了,显得有些狼狈。家康当然清楚他慌乱的原因。

家康也早已看清太阁父子之情濒于崩溃,其原因并不在于茶茶和三成等人,而在于秀吉自身。秀吉去有马疗养时起,心志就已大变。吉野、高野之行时,秀吉还未彻底放弃秀次;但游山归来,从患病时起,他的心已完全倾向了阿拾。

为了应对不测,家康正在考虑是否接受茶屋的建议——对于因困于军费而向关白借钱的细川、伊达、加藤等人,应出钱予以资助。因万一秀吉父子彻底失和,太阁对众大名向关白借款一事怀疑起来,深究下去,天下必是大乱……家康尚未作出明确的答复。但一向忠厚正直的秀忠都对此有所察觉,茶屋怎能不慌乱?

“中将,诸大名是否已对关白彻底失望?”

“是。孩儿还有另外一个证据:由于深陷困境,关白现正与孩儿套近乎。”

“你打算如何应对?”

“虽然有些不忍,可还是逐渐疏远他,方是上策。”

“唉,没想到你这么残酷,太不近人情了。”

“是残酷了一些。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事事当以天下为重。”

“若关白直接向你挑明,他们父子关系已经破裂,让你出兵相助,你将如何应对?”

“我会断然拒绝。”

“想必关白不会轻易放过你。一旦以武力逼你就范,你若说个不字,当场便会毙命……你还有什么办法?”家康此话一出,就连背对着他们收拾茶具的木实都吃了一惊。她对此也大有兴趣。

“父亲大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别怪秀忠不守信义了。”

“不守信义?”

“是。秀忠会答应关白。但我会跟他挑明,即使我一人应了,仍然是杯水车薪,故,孩儿要和父亲商量。”

“你回来又能怎样?为父当然不会答应你。”

“到时就请父亲杀掉我,然后迅速报知太阁,与之商量如何应对。”

“杀你?”

“是。只有这样,父亲方能洗刷嫌疑。若孩儿在关白处被偷偷斩杀,父亲也一定脱不了干系。”

木实忽然转过身,“大人,请允许木实插一句:中将大人的气魄确令人佩服。但我也有些看法。”

“你说说看。”

“一旦关白真要举事,他定会这样谋划:以饮茶或是下棋为由邀请中将大人去,然后扣为人质,逼迫大纳言大人。”

“唔,有理。”

“太阁大人那些近臣恐也不无这样的企图,中将大人务必多加小心才是。”

茶屋吃惊地打量了木实一眼。关白在极力拉拢秀忠,早已路人皆知。可太阁的近臣们竟也想以此大做文章,茶屋却不能理解。

“太阁的近臣们为何也有这种企图?”茶屋伸长脖子问了一句。木实却不睬他,继续道:“太阁近臣最担心的人,除了关白,使是大纳言大人……若如此,能同时将关白和大纳言二人剪除,岂非一箭双雕?”

“木实!”家康略带责备道,“你有何证据,胆敢如此妄言?”

“有。我时常去拜望治部大人。”秀忠眉毛微颤,茶屋也惊奇地睁大双眼,只有家康还算平静,“治部向你透露过什么?”

“不,治部并不曾向我透露过什么。只是我的感觉。”

“尽唬人。关白把中将扣为人质之后,太阁的近臣会把我怎样?”

“恐把大人幽禁于伏见。”

“然后呢?”

“调查向关白借款的诸位大名和大人之间的关系,放出话来,说大纳言父子与关白谋反有关联。不出一两日,京里又会传遍谣言。”

家康苦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绝不可借钱给那些大名?”

“是。借款一事通过纳屋助左卫门之手就已足够。助左卫门的商船已返回堺港。更重要的是,中将大人绝不能成为人质。”

家康偷偷看了秀忠一眼,秀忠一脸迷惘。

“若中将与诸位大名一起到关白府赴宴,结果如何,一时难以预料,可一旦关白单独召见,中将大人万不可前去。”

“但不去赴宴,恐被关白怪罪。”家康道。

“有应对之策。”

“如何应对?你快说!”

“若关白主动邀请中将,就请回复,说已有约在先,日后再前去拜会。”

“有约在先?你认为这样能推掉关白的邀请?”

“若对方是……”

“谁?”

“太阁大人。推说太阁请您参加茶会,现要动身上路,等回来再去拜谒,请关白酌情处理,然后直奔伏见城和大纳言大人会合。只有这样,方能不中圈套……”

一番话说得秀忠目瞪口呆,直盯着木实发愣。家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看看茶屋。木实已一语道破天机:秀吉和秀次关系破裂既成事实,无论什么人怎样斡旋,都无济于事。最初双方都还有意挽回,可现今越来越偏离常轨,真是不可理喻。秀吉对阿拾的偏爱日渐加深,秀次也深感被彻底抛弃,越发狗急跳墙,再加上秀次的近臣和三成的野心,事情终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木实的洞察力甚至超越了茶屋,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