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无敌 三十二 万雷惊落(第2/5页)

“言外之意?大人的意思是……”

“是在责怪我啊,我太宠信长安了。不,因为我只顾自己安稳,未作最后的努力,他的眼神在责备我。”

又有卫门沉默,此事可不能随随便便作答。

家康又道:“捕役们已经去了?”

“是。长安的女婿服部正重亲口说长安牟私。”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牟私只是金银方面的事吧?”

“不,不仅如此。从长安藏匿金银的地板下;发现了一份奇怪的联名状,抄本已送到了将军手中。”

真迹便在家康手中,宗矩虽心里清楚,但家康什么也没说,他也只能这般禀报。

家康的嘴唇果然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他似还不知有抄本一事。他苍白的双唇剧烈颤抖着,脸上的表情甚是可怕。

从未见过家康这般模样,又右卫门感到全身寒毛直坚。

过了许久,家康还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他在想些什么,又右卫门很难猜测。

“又右卫门,”家康发呆了约莫一刻钟,终于重新开口,声音颇为疲惫,“是我疏忽了,被钻了空子,我还不够老到……”

“大人……”

“对于世事,我还是太松懈了,唉!这个责任不可推卸。”

又有卫门全然不知家康究竟想说什么,这不过几句牢骚,但他到底打算怎么办,如何承担责任?

“把大久保长安的遗族抓起来,世间也会怀疑这是不是因为长安谋反?如此一来,自然激起惊涛骇浪。”

“是。在下也这般想。”

“但若说大久保相模守有反心,就会扰乱我德川氏啊。”

“是。”

“大久保一族几代人效忠德川。现追随大久保者众多,才会有他族和本多父子不和的传言。”

柳生又右卫门注意到家康眼中终于现出了一丝光芒,只听他沉声道:“还有啊,知子莫如亲,将军已经看过联名状了,这必会给他心中带去极大的震憾!”

又右卫门不言,不过他非常清楚家康这话的意思。将军秀忠无论何时都不会背叛父亲,然而又有卫门深深怀疑,秀忠的孝行是否会被世间接受?先前,秀忠完全听从父亲吩咐,坚决支持父亲,对父亲的信任和感情坚如磐石,掺不进半丝怀疑。然而,倘若他知父亲的权威竟是可以动摇的,必会大感灰心。那时,兄弟忠辉便会变成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家康坎坷一生,怎不知人心之苦?怎不老泪纵横?

柳生又右卫门不忍再看家康。直到两日前,家康还绝对想象不到,他到了这般年纪,一直尚称安定的家族中,竟然出现如此巨大的裂缝。

“对长安的处理就听凭将军裁定吧。你说呢?”家康怃然道。

“是。不过重臣们都已知道了,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忠辉和相模守也许真会不利于将军。唉,处置完长安的遗族后,我欲去一趟江户。你说呢,又右卫门?”

柳生又右卫门平生还是首次见到这般没了自信的家康。

又右卫门知道,最近家康特意从川越的喜多院把天海上人请来,表面说是要学习天台宗佛法,其实是为了详细询问幕府对皇宫应持怎样的态度。

此时,天海已由权僧正升为正僧正,被赐予昆沙门堂,深为皇室所重。听取了天海的意见后,家康决定除为天皇奉上一万石,还为后宫奉上两千石;他还就如何永保皇基安泰,与天海进行了密谈。

当时,家康定认为德川内部一切安稳,欲为国家尽最后一份力。然而,后院却不那般稳固。乱世的混乱无序虽然得以克服,到了太平时代,却会不断滋生出新的问题,其中偌多问题仅凭家康的经验无法处理。但若家康尚为此感到迷茫,天下走势将会如何?

想到这里,柳生又右卫门感到背上生起一阵寒意。这绝非只是家康和秀忠的问题。一直充任将军老师、担当修正之任的柳生宗矩,也遇到了莫大的难题。

“又右卫门,我好似被五柄利刃围住了。”家康突然道,“本以为已然天下太平了,可安安心心闭眼呢。”

“五柄利刃?”

“萧墙之祸、洋教,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浪人、大坂城,最后,便是我的年纪。”

柳生又右卫门无法回答。他未想到,家中内乱和年龄竟让家康如此苦涩。“大人的意思,再年轻些的话……”

“是啊!我再年轻些,大久保相模守和本多父子就不敢争斗了。他们二人的对立,被认为是出于将军和忠辉不和,这种看法会不断引起骚乱。这些,都是因为家康老了。这无可奈何的事实,才是乱事之源。”家康微弱地笑笑,叹道,“人有天命,天命难违啊,又右卫门!”

面对此时心乱如麻的家康,柳生一族该如何是好?又右卫门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最终,如何处理大久保长安牟私一事,由江户裁断。虽事涉忠辉,作为父亲的家康却不得对秀忠的处理置喙。然而一旦决定,家康便不会让其他人看出自己心乱。他还请来负责处理外交文书以及皇宫和五山事务的金地院崇传大师。天海与崇传二人,就对最近到此地来的英吉利使节塞尔斯的招待及应对,进行了长时商议。联名状的事严守秘密,也许被暗暗埋藏了起来,或已由家康亲手烧掉了。

在此期间,柳生又右卫门一直待在骏府,一边思虑德川内部诸事,一边在家康和秀忠之间进行联络。他放出去的人不断把消息送回来。

让世人吃惊的,是对已然死去的大久保长安的处罚。表面上,罪名只是“牟私”,然而正如又右卫门所预料,世间不免生起各种流言。让秀忠身边重臣们大为震惊的,乃是长安藏匿黄金的数量。服部正重老老实实对黄金数量调查了一番,甚至嗅到了移至黑川谷的一部分。他将黄金如数没收,悉运江户金库。

“真让人吃惊啊!长安藏起来的金子比上交幕府的还多啊!”

重臣均失色。这样的传言传到骏府,随即决定了对长安遗族的处罚。

幕府的金山奉行私藏比上交幕府还多得多的黄金,这便引来许多捕风捉影的说法。

“长安那厮,真要来一场大叛乱啊!”

问题的关键联名状越是被深藏,世人的想象力发挥得愈甚。

“太可怕了。又是一个大贺弥四郎!”

“大御所被自己养的狗咬了。这就是喜新厌旧的惩罚啊!”

旗本之间的传言颇有夸大其辞的成分,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谱代大名则更过分,许多议论早已逾越了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