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无敌 三十二 万雷惊落(第4/5页)

然而在塞尔斯和家康会见结束之前,柳生又右卫门却未让家康知悉这一切。在此之前,他通过本阿弥光悦,劝说客居加贺的高山右近大夫要向重,又通过兄长至真田幸村处游说。这是又右卫门的兵法,因情势已刻不容缓。

当塞尔斯在日记中颇为愉快地记下与家康的见面过程之时,天下暗流涌起,风雨将至。

余施吾国礼,至御座前呈国书。大御所亲手取之,举至齐额,命坐于略远处的通译(亚当斯)慰余旅途劳顿,着歇息一二日,再回复国书。

大御所又问余是否欲见其子(将军秀忠),余答有此计划,大御所遂命配给所需人马供给,又谓归来之时,则书简已成。

出御座所至户前,上野介大人送余至阶下,乘轿返回下处……

塞尔斯一行于七月二十八正午离开骏府,途经镰仓与江岛,于八月初一抵江户,拜见将军秀忠。滞留江户七日后,于初八出发前往浦贺。一行在浦贺三浦按针宅邸小歇数日,得按针夫人马进氏款待,十六日返回骏府。塞尔斯尚不知此际他的到来正掀起一场可怕的风波。他在日记中愉快地记录,拿到家康的回书、礼物和通商状后,于八月二十七离开骏府,悠然自在游历了京坂之地,九月二十四返回平户。

塞尔斯快意地在各处旅行之时,传教士对不断扩张势力的英吉利的恐惧则与日俱增。使节塞尔斯乃军人,他坐着军船,携家康回函及故人三浦按针至骏府和江户,成功缔结了条约。如此一来,骂英吉利人乃“泼皮无赖”的旧教教士自然大为狼狈。

和先前班国、葡国的外交文书比起来,英吉利国君之书函甚是郑重。国书书以蜡纸,宽二尺,长尺五,三面镶绿,上饰唐草花纹;先三折,再对折,置于金箔内,封以蜡印。函面由英皇亲笔书写。三浦按针将国书译成日文呈与家康。

书简主旨乃是:天道所赐,英吉利、法兰西和尼德兰三国与日本相交十数年,深知将军大人威名,特遣约翰·塞尔斯为特使远渡重洋问候,日的便是希望多事交易,互派使节,互驻商舍会馆云云。

英吉利赠送家康猩红毡一匹、弩一柄、大炮二门,以及望远镜一支。家康回赠以押金屏风五扇。两国“通商状”的各项条款,亦允许英吉利使节在日本广为宣扬。

如此一来,旧教传教士们更是惶恐。他们这边其实也来了一个军人使节,非是别人,正是前来探宝的比斯卡伊诺将军。比斯在大坂城会见秀赖时口出狂言,擅自在近海探测,比起英吉利使节塞尔斯,举止名声都甚是恶劣。这种心虚使得他们更加焦急,亦导致他们妄自采取行动。

在英吉利使节一行返回平户之时,另一个让柳生宗矩大吃一惊的消息则自仙台而来。在仙台,不只柳生又右卫门,服部一族和本多正纯也安插了不少眼线。此外,又右卫门认为,因为忠辉那位如豹如虎的岳父,将军秀忠必对其大生戒备。最开始,又右卫门简单地以为,伊达政宗把索德罗从将军手里救下,带回自己领内,只是出于求知,顶多在造船时用上一用。然而,密报说,政宗一见大久保长安的死及洋教徒的骚乱,顿时心生恶念,欲利用这个时机,发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

又右卫门初时并不相信,不过服部一族传来的消息也差不多,他便觉得不能再视若无睹了。服部说,在仙台会合的索德罗和比斯将军,制订了和英吉利使节进行正面对决的计划,并已说服政宗。

政宗常把索德罗叫到房内,以布道的名义密谈。据云,政宗称:“我虽由于亲戚和朋友的关系不能接受洗礼,但绝不干涉家臣皈依。”他特准众人在城内和本城大厅自由传教,还在闹市建了两座教堂。政宗甚至下令毁掉松岛瑞严寺及另一寺宇里的众多石像,僧侣若有不从,格杀勿论。伊达家臣、洋教徒支仓常长还毁烧寺庙——若无破釜沉舟的决心与计划,怎会发生这等事?

新教国英吉利使节谒见家康,两国缔结友好条约之后,政宗便亲近旧教的比斯将军和索德罗,甚至在城内的本城大厅张榜宣布传教自由,甚为放肆。

正当此时,又有线人来报:“政宗下令让索德罗与烧了寺庙的支仓常长等人,欲乘坐正在雄胜滨日夜赶工的大船,船成后去往欧罗巴,此事正在加紧准备中。其目的已与索德罗密议了若干次,即欲引新教国占领日本,屠杀旧教教徒,不可不防……”

又右卫门震惊不已。他以为,伊达政宗必是看清了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才决定出手,促使他下此决断的,仍然是索德罗和比斯将军对新教的怨恨。又右卫门并不认为政宗有多么虔诚的信奉,只能推定,促使政宗下决断的另外一个原因乃长安之死,或不如说是政宗看透了长安死后,将军秀忠和上总介忠辉兄弟之间颇耐人寻味的“不和”。派阀之争常常以“家族之乱”的形式出现,而且此时长安已然下葬,余波便涌向忠辉。若忠辉被一举击败,不管事实如何,只能以二字判定:谋反。伊达政宗一方面担心自己在无意之间,变成了千夫所指的谋反者之岳父,一方面,他似已看清局势,欲迅速上演一出大戏。若被扣上了“谋反”恶名,便极其被动。政宗深知其中玄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真正谋反,主动进攻。

此时正值英吉利使节从江户去往三浦半岛,又右卫门立刻离开骏府赶往江户,秘密拜见秀忠。他发现,秀忠已然知悉一切。只是秀忠的看法与又右卫门大为不同。“陆奥守为了不让自己因长安和上总介的事受到猜忌,便不断讨好于我。”秀忠似乎真心这样想。他认为,索德罗也好,比斯将军也罢,对日本来说,都是惹是生非之人,不过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他们撵出去,故伊达政宗便想出一个绝妙好计,让颇招人厌的南蛮传教士们立刻乘坐新船离开日本。

秀忠还大发感叹,政宗凭借非凡的谋略,在驱逐这帮传教士离开日本的同时,亦搭载了一个希望。为了不让那帮传教士们看透自己的本意,政宗故意让人毁坏了松岛瑞严寺的佛像,又修建小教堂,装成一副热心的教徒模样,甚至还委托支仓常长打探能否开辟直接和欧罗巴交易的途径。秀忠认为,政宗的想法必是:若交易不成功,就不可让那帮传教士们回来了。

柳生宗矩对秀忠的见解悉心倾听。伊达政宗云山雾罩,虚实交织。对认为松平忠辉为谋反者,欲对其岳父政宗加以打压的人来说,政宗让人恼火。“那么善于自保的独眼伊达,现在竟会做出让将军警惕的傻事?”产生这种看法的人会认为,包括搭救索德罗等所有事在内,都是政宗在秀忠心照不宣的暗示下大出其力。政宗在大久保长安生前便和他疏远,在联名状上也拒不签名,巧妙地把业已成为江户负担的索德罗和比斯将军引到仙台,假装改变信奉,借助他们的胆识和帮助造好了新船,然后让这一堆麻烦坐上新船,把他们赶回欧罗巴。这一系列举措,八面玲珑,堪比家康治国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