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总价骇人的优质炮弹”(第2/4页)

我们只能假定那三艘英国船只立刻拨转航向,拼命逃离了现场,而西班牙人也恰好没有尝试追赶。同时代的西班牙文献没有对这起事件留下任何记载,不过可以想象,当西班牙人拂晓醒来,发现三艘英国盖伦帆船如幽灵般出现在眼前,他们感到的震惊想必不亚于英国人。对此,梅特伦④ 笔下的一句话可能与之相关,哈克卢特⑤ 将之重述如下:“就在那时[以霍华德几乎闯入西班牙舰队一事拉开清晨帷幔的同一天],四艘加莱赛战船的指挥官雨果·德·蒙卡达谦逊地向梅迪纳公爵提出请求,希望得到授权,前去追击英格兰的海军大臣,然而公爵认为赋予他这样的自由不太合适。”也许堂雨果的某位同僚后来曾将雨果的抱怨带回西班牙,这一席话听起来像是怨声的回响。这番话真实与否尚且存疑,不过回到拂晓刚过的那个时刻,发生这样的事并非没有可能。“皇家方舟”号和同伴的身影一定被人注意到了,“皇家方舟”号的身份大概也已经被西班牙人认了出来。加莱赛战船正是西班牙舰队中唯一真正有机会赶上敌船的分队,因为只有它们能够正面迎风航行,并在数海里的冲刺中保持上佳的速度。假使加莱赛战船能够拦阻这三艘英国船只逃遁的脚步,余下的盖伦帆船就有充足时间赶上前来,完成包抄和歼灭。

如果蒙卡达提出过请求,梅迪纳·西多尼亚一定表示了拒绝,那么人们必然要追问,为什么?难道他当真认为沿海峡前进的谕令是如此急迫,甚至不愿稍作逗留,以便击毁敌人的三艘重要船舶?他在第二天的行为使得这种猜测看上去明显站不住脚。难道拂晓时分的风力有所增强,而且方向转而对逃跑的敌人有利,让加莱赛战船的追击看起来毫无机会?这当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又或者是因为梅迪纳·西多尼亚想起了老派的海战礼节,与敌酋交锋被认为是专属舰队指挥官的义务和特权,因而对于将自己无法履行的机会授予堂雨果心有不甘?或许他进一步认为,一位西班牙绅士绝不会胜之不武,以 20 对 1 的悬殊优势面对敌人,所以宁愿推迟这场期望中的对决?既然公爵的瞬间判断常常诉诸浪漫的骑士精神而非军事常识,这种见解也未必纯属臆造。事实上,如果当时真的存在哪怕一丝机会,可能迫使“皇家方舟”号及其同伴在其他英军赶来之前投入战斗,而梅迪纳·西多尼亚却当断不断的话,那么这就是他在不到 12 个小时内所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手忙脚乱的同时,霍华德莫名其妙地脱离了危险,并且目送着无敌舰队继续在海峡中缓慢进军。直至最后,对方也没有对托尔湾表现出一丁点兴趣。

这天下午,失散的英国船只纷纷归队,其中就包括“复仇”号。德雷克表情严肃地向霍华德讲述了下面这则故事。“那时已经是深夜了”,他发觉有些朦胧的轮廓正在向面海方向移动。由于担心这可能是敌人在利用夜色的掩护设法绕过我军,夺回风向优势,德雷克下令转舵右行前去迎敌,为此他熄灭了船尾的灯笼,以免误导舰队的航路。被他一道带走的只有“雄獐”号,这是由维登船长指挥的一艘大型普利茅斯私掠船,以及两艘由他自己管辖的轻帆船,这些船想必是执行追踪任务的头等选择。孰料这一支小型船队赶上前船后,却发现那些神秘的陌生势力只是些无害的德意志商船,德雷克于是立刻回船追赶,想要向海军大臣复命,可是当太阳升起后,您瞧,就在航线上仅仅 1 链远的地方,正好停泊着堂佩德罗·德·瓦尔德斯那艘残损的旗舰。一开始堂佩德罗表现出了意欲谈判的姿态,但在听说自己面对的挑战者是德雷克本人后,他认为如果得到公平对待的保证,归降并无耻辱可言。德雷克已经派维登船长和“雄獐”号护送这艘战利品前去托尔湾,但是这位履历辉煌的战俘却被当作客人留在了“复仇”号上,现在德雷克已经将他带来,将要献给海军大臣。

在这一刻,似乎没有人对德雷克在这一段非凡插曲中的行为表示谴责。就我们知道的情况来看,除了马丁·弗罗比舍,没有人在提及此事时表达过丝毫的诋毁,而弗罗比舍的不满也更多是着眼于“罗萨利奥圣母”号上战利品的分配,而非获得战利品的方式。然而,这其实是一个极为蹊跷的故事。为什么再没有其他人看到过那些神秘的德意志霍尔克船?如果德雷克擅离职守,前去调查情况一事可以得到原谅,那么对于他熄灭那盏指引整支舰队的明灯,却没有向海军大臣禀报所作所为的罪责,又能找到什么开脱的理由呢?倘若霍华德及时获知此事,就可以点亮自己的尾灯,舰队就能继续保持良好的秩序。可是德雷克对此没有提供任何解释,似乎也没有人认为他有提供解释的必要。

霍华德认真地接受了德意志霍尔克船的故事,但是在听德雷克讲到自己偶遇一艘残损的西班牙旗舰并大感讶异的部分时,他一定在暗自发笑。弗朗西斯·德雷克拥有在七海之上闻名遐迩的技艺或本能,使他总能在辽阔的水域中准确寻找到尤为渴望的战利品,而事后证明,“罗萨利奥圣母”号是整场战役中捕获的最为肥美的猎物。正是这一点使得解释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没有人准备去谴责一项人人公开妒羡的功绩。在任何正规化的现代海军中都会让当事人被送上军事法庭、尊严扫地的行为,就这样为弗朗西斯增添了声誉和一大笔捕获赏金。既然同时代人从没有指责过他,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出于同样的原因,也许我们也不应当责备堂佩德罗。当然,也没有人这么做过。在得知故事的内容后,他的本国同胞曾经高声痛斥公爵及其顾问迭戈·弗洛雷斯,因为他们抛弃了“罗萨利奥圣母”号,但对于该船的指挥官,他们却报以单纯的同情,这种同情日后也在历史学家们的著述中一再得到附和。不过,想要粉饰堂佩德罗在这段插曲中的表现同样很难。正是“罗萨利奥圣母”号的操控不善给了人们最重要的口实,认为无敌舰队的船长们和全体船员不过是一群平庸的水手;该船的失守也极大地瓦解了西班牙人的勇气。在这两个方面,堂佩德罗都必须担负责任。导致“罗萨利奥圣母”号先失去船首斜桅,继而损毁前桅的那场碰撞,兴许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艘失去了船首斜桅和前桅的舰船却不一定要在十多个小时后依然无法自立。“罗萨利奥圣母”号理应载有 118 名水手和额外配备的 300 名士兵。实际上,在西班牙海军中,士兵们接受过训练,懂得如何在紧急情况下拉动绳索,使用斧头。有这么多人手,又恰逢劲风消歇、海面平静,理应能够制作出一批应急索具来协助平衡船舵,如果再加上一些剪裁合宜的风帆,就算步履依然迟缓,至少“罗萨利奥圣母”号将不再无法控制。但是当“玛格丽特和约翰”号出现时,距离损失前桅已经几乎过去四个钟头,“罗萨利奥圣母”号仍然无助地不停颠簸,甲板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有所行动的迹象,以至于看上去如同遭到了遗弃。甚至直到被德雷克发现时,她还是那一副沮丧无助的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