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令人惊叹的阵列

波特兰角到加莱锚地 1588 年 8 月 2 日(星期二)至 6 日(星期六)

从波特兰角到加莱锚地尚不足 170 英里。但无敌舰队和在身后追逐的英军为了走过这段航程,却花费了 100 个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即使减去路上发生的两场突然却并不具有决定意义的战斗所消耗的时间,平均速度也还不到 2 节。这是由风造成的。周二早上发生在波特兰角附近的那一战过后,就周期性地出现风平浪静的时段,有时天上会掠过些许轻风,风向飘忽不定,余下的时间里则只有极其柔弱的微风,从西方某个角落吹来。西班牙人所希求的最好的天气也莫过于此。它使无敌舰队能够在保持紧凑阵型的同时将风险和麻烦降至最低程度,让英国船只的灵敏优势遭到削弱,还给了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充分的时间向帕尔马派送一连串信件,提醒他做好准备,一旦得到通知就立刻率领部队登船,公爵还要求帕尔马为舰队额外补充一笔物资,并且邀请他在与舰队会合的时刻连带向英国人发动一场进攻。

与此同时,英国人还在机警地尾随无敌舰队,来自海峡内各个港口的志愿军也在持续不断地加入。英国人依旧可以任凭自己的意愿,随时将西班牙人引入战斗,但他们仍然无力击溃对方的阵列。两次突然发生的战斗也证明了这一点,虽然每一次英国人看上去都曾手握良机。

8 月 3 日,星期三,在熹微的晨光之下,一艘大型西班牙船只落在了向海一侧的新月犄角后方,英国人旋即鼓足风帆猛扑上来,想要切断她归队的路线。对于这场战斗,英国一方没有留下记载,但是借助西班牙人的辨认,冲在战阵最前方的那艘旗舰只能是德雷克的“复仇”号。正常情况下,他的作战位置似乎就在向海一翼,如果霍华德本人也在这一翼,这时一定也会投入到战斗中去。在西班牙阵列的右侧,里卡德及“圣胡安”号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眼见此景,他连忙亲率一组一级战船,赶来营救掉队的同侪。

掉队的是乌尔卡船的旗舰“葛兰·格里芬”号,由胡安·戈麦斯·德·梅迪纳指挥。里卡德之前要求该船前来补强他所在的向海侧翼,在这一点上,他没有表现出平时应有的判断力,因为“葛兰·格里芬”号虽然是一艘 650 吨(西班牙制)的坚固大船,配备有 38 门火炮,却笨拙而难以操纵,只适合跟随在她负责管理的霍尔克船身后。看到即将落入险境,她开始全力挣扎,想回到新月阵型的安全范围以内,然而英国人的那艘旗舰不久后便已与之齐头并进,还冲她发射了一通侧舷炮,继而又在抢风调向后再次朝她开火,随后从她的船尾后掠过,在滑膛枪一半射程的距离内扫射了一番。其他英国船只也都次第赶到,“葛兰·格里芬”号不久就被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起来。尽管如此,没有哪艘英军船只尝试登船作战,笼罩在硝烟中的“葛兰·格里芬”号仍然能够蹒跚前进,她还在用咆哮的炮火表示反抗,直到最终抵达了里卡德的纵队。

西班牙新月右翼的全部殿后船只现在都参与了这场激战,里卡德、奥昆多、德·雷瓦、博登多纳以及来自佛罗伦萨的那艘庞大的盖伦帆船首当其冲,但与此同时,德雷克却在继续坚持不懈地追击“葛兰·格里芬”号,虽然我们并不知道后者的桅杆、索具、船舵的受损情况现在究竟有多么严重,但到了这会儿,她已经失去控制,深陷险境。正在此时,梅迪纳·西多尼亚派来了加莱赛战船,将她带离了危险,其中一艘成功地将“葛兰·格里芬”号拖在身后,将她拖回舰队的中央地带,其他盖伦帆船则与“复仇”号彼此互射,还打折了——或者至少自认为打折了——德雷克的主帆桁。眼看发生在右翼的这场战斗愈发进入白热状态,公爵和先头部队也转过船头向后赶来,同时升起了上桅帆,这正是发动全面战斗的信号。发现情况有变的英国人马上后退,将间距拉长至长重炮才能触及的射程上,他们偶或向这边开火,同时继续保持威胁的姿态,相持了一段时间后,公爵断定他们无意接受全面战斗,只是在想方设法拖延自己的脚步,便也回到先前的位置,无敌舰队随即再一次恢复了行军。

尽管双方舰队周三早上参战的船只数量都远少于各自总数的一半,而且战事可能仅仅持续了两三个钟头,但西班牙的官方报告却声称阵亡人数达到 60 人,另有 70 人负伤,比前一日波特兰角海战的死亡人数还多了 10 人,是进入海峡以来伤亡代价最高的一天。也许多数伤亡人员来自损毁严重的“葛兰·格里芬”号,但是人们依然能够觉察出,英国人正比先前更加频繁地拉近距离,为此双方都在承受并给对方造成更为严重的损伤。

周三下午,风完全停息了,此时两支舰队正处在尼德尔斯尖柱群① 西南方数英里处,它们顺水漂流,保持着一英里左右的间距,可以互相望见。不时扬起的一阵柔风使双方或者某一方的航帆张满,也推动着前来增援霍华德的船只一路向前,它们中的多数是在战斗中微不足道的小型战船,如轻帆船、沿海货船、港务船,但是船上却挤满了急于求战的年轻绅士,而且这些志愿军还带来了比自身更受欢迎的物资,比如实心弹和火药。

霍华德利用当前的机会再度召开会议。他和手下的军官们必然会对至今为止的事态进展感到不满,一如他们的对手。在波特兰角的战斗进程中,英军主战部队分裂为三个互不协调的组别,仅仅靠着向海一侧船只的灵敏性和弗罗比舍的顽强防御,才避免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而在另外一方,西班牙人在每场战斗中都能够维持阵型,虽然他们的船只更慢,还有霍尔克船无法参战的不利因素,但凭着整齐划一的精确调度,仍然得以一次次免遭重大损失。

英国军官们在会议上给出了答案——全军将按分队重组。在过去的四天中,他们已经目睹了西班牙人的作战系统,德雷克和霍华德也许还已经从健谈的来客堂佩德罗那里获知了有关这套系统的更多内情。于是他们将现有的战力,大约 100 艘大小不等的帆船,编入 4 支实力大致相当的分队。霍华德自然会接过其中一支分队的指挥权,第二支将会交给德雷克;至于其他两支力量,其中之一被委托给经验丰富的老水手、女王新式海军的缔造者约翰·霍金斯,另外一支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地交给了马丁·弗罗比舍,那位刚刚从波特兰角一役中涌现出来的英雄。

无论陆军、海军都时常会模仿一些令人钦佩的对手,借以重塑自己的战术或组织形式,但是当敌人近在咫尺,一场关键的决定性战役已经浮现眼前时,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新的组织形式似乎的确比旧的更胜一筹。及时采用既要归功于英国军事会议的才智,也是在向对手的作战成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