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酷吏的伤害边界(第3/6页)

张汤作为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酷吏,在汉武帝的授意之下疯狂地打击那些豪强权贵。

汉武帝时期之所以屡出重拳依靠酷吏来打压豪强,有他的政治目的,主要是中央政权与地方豪强在经济领域的二元对立,打压豪强的目的是为了“国进民退”。

张汤作为一柄利器,被汉武帝深深地扎进豪强们的心脏地带。

汉武帝利用张汤这样的酷吏诛灭豪强,并借助张汤们之手,推行严酷路线。

在严打豪强的过程中,由于程序正义的缺失,酷吏捞取政治资本心切,有时也将打击面扩大化,经常殃及平民。酷吏杜周为廷尉,每年要办一千多个案子,大者数百人,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里,近者数百里。犯人如有不服,以掠笞定之。最终“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有余万”,在这庞大的犯人队伍中,谁知又有多少冤狱,多少枉骨?

酷吏吃香,酷卒也跟着成为职场红人,黑狱风云可屡自泛黄的史册中窥见。《史记?绛侯周勃世家》记周勃感叹“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并记周亚夫在狱中不食五日,呕血而死。不吃饭也许可致人死,但不至于呕血死,这也许是当时黑狱的一种例行死法吧?《史记?李广传》记其不愿对刀笔吏,自刎而死;《汉书?司马迁传》记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可见西汉狱吏之尊,且大多都属于法外之刑;从酷吏到狱卒,没有几个人是按照法律程序在走。

然而酷吏的下场,往往像他们的名字一样也很残酷。因为一个非法治社会,没有规则的社会,往往是吞噬所有人的社会。非法执法者怎能保证,他自己有一天不会被另一个非法执法者给法办了呢?

张汤这种动辄就见血封喉的做法使权贵们感到威胁,为了求得自保,他们只好联合起来必欲除之而后快。犯了众怒,而又能安居高官者,大都靠的是皇帝的宠信,历朝的皇帝几乎都有这种毛病,官僚集团越反对谁,他就越要宠信,非要跟官员们较这个劲。

但是不要忘记一点,皇帝宠信大臣,就跟宠爱妃子一样,时间一久,难免会生腻。这时候,宠臣倒霉的日子就到了,张汤也是如此。这些年为皇帝鞍前马后积攒了很多怨气,朝堂上很多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寻找着机会,一个置他于死地的机会。

公元前115年,汉武帝元鼎二年,由于盐铁收归中央政府独占,极大损害了同姓诸侯国的利益,再加上以前的个人恩怨,赵王刘彭祖率先指控张汤与其下属鲁谒居合谋诡计危害国家。

鲁谒居是张汤豢养的一条走狗,曾故意炮制冤案以陷害张汤的旧怨御史李文。

鲁谒居因赵王上告被关入狱中不久病死。被连累的鲁谒居的弟弟认为张汤见死不救,于是在牢里揭露了其兄与张汤违法挟私寻仇的黑幕。汉武帝特命廷尉减宣调查李文案,而同为酷吏的减宣恰正好是张汤的老对头。仇人相遇分外眼红,减宣欲借此案置张汤于死地,便私下秘密行动罗织大罪。正在危急时刻,有贼盗取了汉文帝陵园的下葬钱。依照惯例,丞相庄青翟与张汤相约一同向汉武帝谢罪。

张汤临时变卦,单方面推卸责任,准备先弹劾庄青翟,将罪名全部推到丞相的身上。而丞相府的三位长史朱买臣、王朝、边通也都与张汤结有深怨,三人得知张汤的计划后,一起联名先发制人。他们替丞相声辩无罪的同时,告发了张汤平日的种种非法行径,将前后数件事一一联系。汉武帝暴怒,认定张汤是个内心险诈,欺君罔上的小人。汉武帝根本不给张汤狡辩的机会,派使者带上罪名簿以八项大罪痛责张汤。

汉武帝派出当年与张汤情同兄弟的酷吏赵禹来质问他。张汤见了好友,自以为事情有了商量的余地,他准备了一大堆的理由为自己辩护,却被赵禹当头痛斥:“今天你觉得自己冤枉了,当年被你杀的那么多人就不冤枉吗?现在别人告你都是有真凭实据的,皇上关你到牢里,就是希望你自我了断,为什么还要争辩呢?”事已至此,张汤如梦方醒,他回想自己昔日的所作所为,再以自己对汉武帝的了解,尽管有一千个不甘心,却也扭转不了死亡的结局。

于是在诸侯、部属、酷吏、同僚上下内外四面八方的夹击下,皇帝也抛弃了这个曾经为自己摆平一切违规者的战友。

在中央政府,这些豪强权贵联手对付张汤这样的高级酷吏。与此同时,而在地方上,酷吏的日子也不好过。汉武帝派往地方州郡行政机关的酷吏,扰乱了地方权力结盟的内在平衡,中央政权却又缺乏有效的措施来加以控制,结果导致汉武帝在位后期关东诸郡始终处于动荡状态,乃至群盗纷起,叛乱时作。

令人感到吊诡的地方在于,这些叛乱分子与地方豪强、地方官员乃至中央政府的高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换言之,叛乱分子并非是那些过不下去日子的下层农民,而是武装起来的地方实力派。这也可视作地方豪强对中央高压政策的一种对抗性的回应。

位居“三公”的张汤在权贵们的合力构陷下,被逼自尽,死后全部家产不过五百金。这是他为官一生的俸禄加上皇帝的赏赐。下葬时,张家仅以牛车送至地头,有棺无椁,这在当时是少见的。

张汤虽然贫穷,但好歹留下了五百金的遗产,另一个酷吏尹齐更让人同情,他的全部家产还不满五十金。

至于董宣不仅执法如山,即使是皇亲国戚也不枉法徇情,所以光武帝才称他为“强项令”;更为可贵的是他为官清廉,有一次他秉公执法处死了公主的家奴,因此得到皇帝赏赐三十万钱,悉数分给了下属,待他病故,仅落得“布被覆尸,妻、子对哭”,所遗全部财产仅有大麦数斛,敞车一乘。皇帝感慨道:“董宣廉洁,死乃知之!”

苍鹰郅都被斩,屠伯严延年弃市,乳虎宁成亡家,张汤死于三长史之手,王温舒五族俱灭。这决非世俗意义上的因果报应,但或可视作是一种恶法循环的因果报应。公元前81年,也就在汉武帝死后的第六年。新皇召集会议,“举贤良文学”,全面检讨汉武帝的政策。被举之士人,多是地方既得利益者的代言人,对包括打压豪强在内的汉武帝政策展开了激烈抨击。汉武帝任用酷吏以打压地方豪强的多年努力,也付之东流。

武则天的“酷吏铁律”

酷吏可以说是寄生在权力结构中的特殊团体,它犹如握在皇帝手中的一柄双刃剑,用好了可以为他实现个人的政治目的披荆斩棘,用不好反为其所累,在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的把握。通常情况下,酷吏是在特殊时期当政治斗争出现“白热化”时,皇帝才会亮出的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