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 第九章 又一次国书事件:高表仁访日(第2/5页)

临走之前,李世民还召见了高表仁,说我这次派你去倭国,你懂是什么意思么?

高大人立刻心领神会,连连点头,说我懂,我懂。

在这位刺史大人看来,这其中的意思有两个:第一,是御田锹确实会做人,唐太宗觉得他不错,于是便来一段送君千里;第二,是打算跟倭国搞搞外交,都是天可汗了,实在没理由不让这海外小邦拜会一下天朝威风。

其实我一直认为唐太宗在好些方面都未必及得上隋炀帝,比方说这回派人去日本,要换了杨广,肯定会选个宽厚良善之辈如裴世清,而不会叫这想啥就是啥的官二代高表仁同去,这种公子哥头脑或许相当聪明,但要说待人接物之类,未必够格,留在国内当个幕僚智囊还好,让他跑出去搞外交那只能说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一行人坐船坐了一个多月,于当年十月抵达了难波津,也就是现在的大阪港,在接受了隆重的欢迎会之后,又启程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飞鸟。

到了飞鸟之后,犬上御田锹先去王宫复了命,接着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而高表仁则先是被安排住进了驿馆,然后又被告知数日后我们的王后将在飞鸟寺见您。

飞鸟寺也叫法兴寺,位于飞鸟,由苏我马子建于公元596年,除去他爹当年用来放佛像盖的那几间小佛堂,这寺其实算得上是日本历史最悠久的寺庙,在舒明天皇那会儿,因为放眼全国也没几间像样的拜佛场所,所以那儿更是堪比国寺,级别相当之高。

约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一天,几乎全飞鸟的王公贵胄们都云集在了飞鸟寺,以便一睹天朝使者的尊容。

舒明天皇的大老婆叫宝皇女,名字听起来似乎蛮嫩的,但其实这一年已经三十八岁了。

虽然场面上说是在飞鸟寺接待大唐使者,其实本质上也就是一群人簇拥着高表仁在寺里走一圈,一圈过后,高表仁似乎是觉得人活一辈子能这么威风的机会也不多,于是又表示想再走一圈,宝皇女连忙表示您就是转到天黑,我们也陪您陪到底。

高表仁听了这话立刻喜形于色,说久闻倭国学我天朝礼仪学得很像,今日看您这待客之道,果然是有礼仪之邦的风范啊,我回国之后一定跟我家皇上如实禀报。

这是一段比较长的场面话,所以高表仁随身带来的翻译一时间没立刻蹦出词儿来,而就在他斟酌的当儿,宝皇女突然一字一顿地开了口:“高大人若肯转达我对大唐皇帝的诚意,那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说完,她以一种非常平静的笑容看着对方。

翻译愣住了。

高表仁也愣住了。

因为宝皇女说的是一口相当标准的汉语。

高大人真心没想到在这海外的孤岛上居然还有如此精通我天朝语言的人才,而且居然还是国母王后,一时间激动得无言以对,只是连声说好好好,我一定转达。

而就在这时候,陪同在旁的苏我虾夷很是时候地发出了一声“好”,底下群臣也纷纷附和了起来,场面一时被推向了高潮。

正在这两国人民欢庆友好邦交的热烈时刻,倭国的人群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他并不是想跟高表仁说话,而是径直朝着飞鸟寺大门的方向走去。

这显然是一种很煞风景的行为,所以当场就被人叫住了,叫他的人是宝皇女的弟弟,轻王子(轻皇子):“山背大兄王,你要去哪?!”

被称为山背大兄王的那个表情非常淡然:“回家。”

“你没有听到大唐的使者刚才说么,他打算在寺里再参观逗留一会儿,所以希望请你也稍微再在这里陪着一会儿。”

“我又不懂大唐的语言,留在这里做甚?”

“现在站在这里的,又不止大唐使者一人,你没看到宝皇女陛下么,她可是代表了大王来接见唐朝使者的,你这般做,可谓无礼之极。”

这话的分量相当重,但轻王子说的时候,却并无一丝怒色。

结果是山背大兄王动了怒:“若是代表大王接待唐使的话,那就不应该在我倭国的土地上对着唐朝的使者用唐朝的语言!不管他大唐如何天朝大国如何强大,今天的你们,不觉得自己过于卑躬屈膝了吗?唐朝的使者既然来到倭国,那理应用倭国的语言,不是吗?”

说完,拂袖而去。

按常理,这种人应该被当场拦下的,但当时飞鸟寺里却无一人动手,就连当面斥责他的那位轻王子,也只是目送其离去。

不是不拦,而是有所顾虑。

山背大兄王,名字听起来虽然不太文雅,但实际上却也如名所示那般是个王族,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王族,他是圣德太子的长子,同时也是舒明天皇百年之后的热门继承人之一。

在那个时代,倭国王位并非是铁板钉钉地由王长子继承大统,甚至连王子也不是必要条件,只要是王族的一员,大王看着觉得爽,威望能够服群臣,那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代的领导人。

大兄王作为一代圣贤圣德太子的衣钵继承人,本身就有父亲的威望,而且又比较会来事,用现在的话叫很懂自我包装,像这次当着群臣的面给宝皇女上爱国主义教育课之类的事情还做了不少,所以在倭国拥有很高的人气,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他爹那么成熟稳重,说得直接点,这人其实就是个王二代的愤青。

再说山背大兄王离去的时候,不知从哪个墙角里也蹿出了一个黑影,忙不迭地紧跟大王的背影,也飞奔着追随而去。

望着这家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他是谁?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话说回来,山背大兄王此举在后世评价一直还蛮高的,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种典型的维护自己祖国尊严的爱国之举,而面对唐朝使者唯唯诺诺,以说唐语为荣的宝皇女以及跳出来对爱国的大兄王进行横加指责的轻王子,则很自然地被日本人民发自内心地认为是面对大国卑躬屈膝的懦弱之辈,更激进一点的,联想到如今日本的一些政治外交现状,甚至还会直接给他们扣上一顶“日奸”的帽子了事。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参观完飞鸟寺之后,高表仁回到了住处,又歇了数日,然后去了王宫和舒明天皇会面,顺便递交唐太宗给的国书。

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双方各自不断地恭维对方,场面话说了一大堆,等到了交国书的时候,舒明天皇正襟危坐在宝座上,等着高表仁把国书捧上来。

结果高表仁却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国书,可就是不送上来。

舒明天皇觉得很奇怪:“高大人,为何不将国书给我?”

“请大王走下御座,面北受我大唐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