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变革中的疆域原子能时代的美国(第5/10页)

很少有人知道,罗斯福总统的健康状况一直在恶化;事实上,直到他去世,大多数美国人都不知道这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总统,1921年便已瘫痪。罗斯福不仅熟稔于操纵自己的形象,同时也擅长经营美国的形象,这一点从他对30年代的骚动和金融危机,以及对二战的创伤和混乱的处理中可以看到。十多年来,他带领美国朝着新的经济和思想观念前进,这些新观念使得美国超越了自身舒适地带的羁绊,超越了“山巅之城”的束缚,迫使美国在思考新政下国家与公民的新型关系的同时,也思考它在联合国和整个世界中的新型关系。罗斯福至今仍然被认为是与林肯一样伟大的美国领袖。在他逝世后,美国人再也听不到他在“炉边谈话”的广播中那抚慰人心的声音,听不到他提醒美国民众说他们在国际民主运动中担任着重要角色,也听不到他赞美“美国人民的杰出能力和能量”,让美国人民相信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自己都产生了影响。[14]

哈里·杜鲁门(Harry Truman)带领下的美国进入战后世界后,它所面临的最重要问题是,这个国家应该,或者说能够继续产生多大的影响。当然,是美国通过毁灭性的力量结束了二战,于1945年8月在广岛和长崎投下具有大规模杀伤性威力的原子弹。这些原子弹是曼哈顿计划的一部分,由位于新墨西哥州的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研发。原子弹给日本造成了大量的伤亡和物质财产的损失:仅广岛就有约8万人死亡,整个城市约70%被摧毁。但这一事件还引发了其他的争议:原子能技术以及开发这个技术的国家计划不仅向未来的军事部署发出了挑战,也给国家、科技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带来了多层面的挑战。十多年之后,科学研究就已经改变了政治和公众的看法。赫伯特·胡佛将原子能技术描述为一种相对无害的技术——他称之为“最有潜力的进步动力之一”,宣称这种技术不仅可以应用于医学领域、延长人类寿命,也可以保卫国家安全。

虽然美国垄断的原子弹技术在战争中具有极大的破坏性,对二战的结束也起了决定性作用,但其垄断地位在战后并没有持续多久。同样没能长久持续的,还有罗斯福、丘吉尔和斯大林于1945年2月4日至11日在雅尔塔会议中为未来国际合作和建立民主政府所绘制的蓝图。雅尔塔会议召开后不到一个月,苏联在罗马尼亚强制推行共产主义政权,明确表明苏联将会按照自己的议程行事,而不是听从什么同盟国。1945年7月,当由杜鲁门、克莱门特·艾德礼(Clement Attlee,英国)和斯大林组成的新盟国阵营在波茨坦举行会议时,很明显,交战规则已经改变了。盟约已经摇摇欲坠,盟国间不再统一行动,而是各自采取单方面的行动,操控它们在欧洲的控制区内的政权更迭。

对于美国来说,美国担心已经饱受战火摧残的欧洲又面临被共产主义政权大规模接管的危险,因此采取了更为强硬的遏制手段,也就是所谓的杜鲁门主义,来对抗日益强大的苏维埃/共产主义政权。在这个变幻莫测的冷战时期,美国的鲜明立场就是要限制共产主义的蔓延。这是一场经济和意识形态上的对抗,一方是以美国为主的西方国家,另一方则是给20世纪下半叶蒙上阴影的苏联集团。正如杜鲁门阐述的,世界面临着两种选择。一种是美国的“自由体制、代议制政府、自由选举、个体自由的保证、言论和宗教自由,以及免于政治压迫的自由”;另外一种是苏联式的“恐怖和压迫、严控的报刊和广播、预设人选的选举,以及对个体自由的压制”。杜鲁门坚称,只有“美国的政策才可以帮助那些正在奋力抵抗少数派武装镇压的自由人民……全世界保卫自由的人民,”他强调,“都希望从我们这里获取支持”[15]。

尽管杜鲁门的声明中暗示要进行军事干预,但美国却最先在金融方面展开了冷战。美国实施了马歇尔计划(因其主要提出者为前美国陆军参谋长、时任国务卿的马歇尔而得名),这个计划实质上遵循的依然是罗斯福提出的发展国际合作的路线图。马歇尔计划虽然被批评家谴责为一种隐蔽的“军事计划”,但实际上是一个旨在帮助欧洲经济复苏的经济计划。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欧洲经济一旦重新振兴,便可以再度购买美国市场的产品,这样也能推动美国经济的发展。它的宣传口号是“繁荣带给你们自由”,或者可以说至少能摆脱共产主义,这才是马歇尔计划的重点。马歇尔计划是资本主义对共产主义的终极回击。这项计划不但本身是成功的,同时也象征了美国一定程度的成功。美国当然能负担1948年通过的《经济合作法案》中的规定,拨款130亿美元用于海外援助;但美国后来却无法承受其自身形象与理想之间的冲突。自由是美国对世界各国人民的承诺,但在美国国内,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仍然是难以实现的。

不过,在冷战初期,双方刚刚开始发起言辞攻击的时候,美国国内还是有一幕爱国场景正在上演,其规模之大,只有美国能够实现,那就是环游美国的自由列车。自由列车由7节红白蓝三色的车厢组成,牵引整个列车的火车头被命名为“1776精神”。它搭载了精心挑选的美国重要文献,包括《五月花号公约》、《独立宣言》、《解放奴隶宣言》和从硫磺岛带回的美国国旗。在1947—1949年间,自由列车的车轮驶过了美国的每一个州。它拥有自己的主题曲,由欧文·柏林(Irving Berlin)创作,由宾·克罗斯比(Bing Crosby)和安德鲁斯姐妹(the Andrews Sisters)演唱:“自由列车来了/你最好快出来吧/就像保罗·里维尔一样/列车就要来到你的家乡。”它甚至还推出了自己的漫画集《奇迹队长和自由列车》(Captain Marvel and the Freedom Train)。自由列车环游美国的时候,几乎当时流行的每一个漫画系列中的人物,从米老鼠到莱尔·阿布纳(L'il Abner),都曾在漫画中去过自由列车。自由列车极受欢迎,参观者达到了约350万人。这些游客被鼓励进行自由宣誓,并在自由卷书上签名。这些卷书后来被呈送给杜鲁门总统。这场巡展声称:“自由关乎每一个人。”

当然,自由列车蕴含的观念并无新奇之处。19世纪内战期间举办的卫生展会上也展出过具有爱国象征意义的文献、国旗以及武器,以提醒民众关注迫在眉睫的国家问题;二战期间,《美国袖珍书》也起到了类似的作用。同样,自由列车代表了一种在冲突中寻求共识的渴望,这种冲突并不是真枪实弹的战争,而只是观点上的冲撞。然而,自由列车所到之处却依然四面楚歌:这个国家刚刚解决了复员军人的问题,又面临着钢铁、采矿、汽车和铁路行业中更多的罢工。事实上,自由列车开启的前一年,一场全国性的铁路罢工甚至使得总统建议将罢工者征召入伍。但问题还远远不止于此:卢斯和华莱士曾经思考过的美国新的全球责任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1949年9月,苏联的原子弹爆破试验取得成功,比美国人所预料的提前了许多,让解决这个问题的需求变得更加迫切(图60)。1949年1月,自由列车驶进华盛顿特区,在杜鲁门的就职演说中结束了旅程。但过了不到一年,且不说自由,就连美国是否还有未来都很难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