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海盗的黄金年代(第2/3页)

官方把海盗塑造为残酷危险的怪物、强暴犯与杀人狂,这群人会因一时兴起而杀人,并以虐待孩童为乐。有些海盗的确如此,不过,这类故事大多经过刻意夸大,目的是动摇半信半疑的人民。美洲的船主与大型农场主惊骇地发现,殖民地有许多老百姓把海盗视为人民英雄。马萨诸塞的领袖人物、清教徒牧师科顿·马瑟(Cotton Mather)对波士顿“有罪的”平民普遍支持海盗而感到愤怒。一七一八年,南卡罗来纳当局准备审判海盗帮时,同情人士却劫狱救出海盗船长,还几乎控制了首府查尔斯顿(Charleston)。[7]同一年,弗吉尼亚总督亚历山大·史波斯伍德(Alexander Spotswood)也抱怨“人们在怀抱分享不正当财富的希望时,非常容易倒向并支持这些人类害虫”,并补充称自己的殖民地里有“众多海盗支持者”。

海盗的遗迹浮现

我第一次动念想写下这群特别的海盗时,是与未婚妻坐在伯利兹(Belize)海岸外一座小岛的棕榈树下。伯利兹是英格兰海盗与加勒比海盗建立的中美洲国家,在今日的日常生活中,这个国家仍使用着十七世纪晚期的海盗用语。在三百年前,这里和我的家乡美国缅因州一样,是个无人地带,荒凉的海岸线上布满小岛,这里稀稀落落的土著人口尚未受到欧洲人统治。我幻想着,岛屿远方出现一根船首斜桅(bowsprit),接着,一片片船帆及用沥青接合的船身映入眼帘,小船侧面突出一排炮口,象征死亡的骷髅头旗帜在主桅上飘动。那艘船看起来再真实不过了,船上设备一应俱全,散发着帆布的气味,粗麻绳上有着粗糙的绒毛。不过,船员的面貌就没那么清晰了,反而看起来像一些流行文化塑造出来的形象,头巾(bandana)与耳环、一眼戴眼罩、一脚是假肢、船长肩上站着鹦鹉、到处都是刀剑与朗姆酒酒瓶;再不然,就是身上挂满饰品的男人,带着一丝邪恶的微笑,不时叫嚷着陈腔滥调,“啊啊啊!”地吼叫着。我发现,虽然电影与周边商品让海盗十分热门,我依旧不清楚他们的真实面貌。他们来自何方?是什么驱使着他们行动?他们如何劫掠财物?有哪些人带着金银珠宝逍遥过活吗?

我们没有现成的好答案。大部分海盗书籍、电影与电视节目,持续利用相关的海盗神话,而没能区分文献与可证实的虚构事件。那些故事大多可回溯到一七二四年的《最恶名昭彰的海盗抢劫谋杀通史》(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Robberies and Murders of the Most Notorious Pyrates,又作《海盗通史》),这本书的作者化名为查尔斯·约翰逊船长(Captain Charles Johnson)[8]。那些作品关注的对象一般不是真正的海盗,而是早期的加勒比海盗跟私掠者,他们是比较体面的人,而且行动大多获得官方许可。亨利·摩根、威廉·基德,或是威廉·丹皮尔等人的生平,则有浩如烟海的文献记录着。历史的确留下优秀的综述,然而,它们关注的重点是海盗制度,而不是特定海盗的生平。本书采取的传记式写法,则提出一套完全不同的问题,呈现出通常被忽略的关联、动机与事件。

本书资料来自英国与美洲档案。没有任何对话是凭空构想出来的,从城市和事件到服饰、船只和天气,所有的描述都有原始文件作为依据。我通过整合法律证词与官方文件,英格兰与西班牙总督、殖民长官、海军舰长的信件,当时的说明小册子、报纸,以及书籍、潦草的海关账目、教区登记册与皇家军舰档案文件,重现海盗先前不为人知的历史。

我引用十七与十八世纪的资料时,采用现代标点,有时也采用现代拼法,以便让二十一世纪的读者也能理解。文中提到的所有日期,都采用当时英语世界使用的儒略历(Julian calendar);法文或西班牙原始资料的日期,因为它们已经使用今日的格里高利历(即公历,Gregorian calendar)[9],则必须减去十天或十一天。原始资料的出处可在书后的注释中找到。

我的研究带我到访了书中的许多场景,包括伦敦、布里斯托尔(Bristol)、波士顿、查尔斯顿与巴哈马。我造访海盗经常出没的北卡罗来纳州东部,该州文化资源部(Department of Cultural Resources)的潜水员,正在探索据信是黑胡子(Blackbeard)的旗舰残骸。来自另一艘黄金年代海盗船“维达”号(Whydah)的文物,出现于鳕鱼角(Cape Cod)海滩。与这些及其他地方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的对话,使我获益良多,他们不断筛选证据,寻找更多过往海盗的线索。

黄金年代的四大领袖

本书从四位领袖人物的生平,讲述海盗黄金年代的故事。其中三人是海盗:“黑山姆”山谬·贝勒米(Samuel “Black Sam” Bellamy)、“黑胡子”爱德华·蒂奇(Edward “Blackbeard” Thatch)、查尔斯·范恩(Charles Vane)。他们三个人互相认识。贝勒米和黑胡子是朋友,一起在他们的师父本杰明·霍尼戈(Benjamin Hornigold)手下做过事,后者建立了新普罗维登斯岛上拿骚(Nassau on New Providence Island)的海盗共和国。此外,贝勒米和黑胡子也与范恩相熟,范恩是亨利·詹宁斯(Henry Jennings)的门徒;詹宁斯是霍尼戈的敌人,也是被乔治国王宣布为罪犯的暴烈的私掠船船长。范恩与他的老师有许多共同点:酷爱不必要的残忍暴力,而这种虐待狂倾向最终害得自己一蹶不振。贝勒米和黑胡子以霍尼戈为榜样,使用武力时较为小心谨慎,一般只在迫使受害者屈服时会使用恐怖手法,否则不会那么依赖暴力。在大量有关贝勒米与黑胡子攻击船只的描述中,尽管一共有近三百艘船遭受攻击,却没有这两个人杀害俘虏的记录。受害者事后大多表示,这些海盗对待他们不算坏,一般来说,也会归还其不需要的船只与货物。

在这样的过程中,海盗打造出数量庞大的追随者群体,他们与这个年代几乎所有的重要海盗一起航行,或是一起花天酒地:喜欢奇装异服的“印花布杰克”约翰·拉克姆(John “Calico Jack” Rackham)、奇特的斯蒂德·波内特(Stede Bonnet)、恶名昭彰的奥利维·拉布其(Olivier La Buse)、戴假发的保斯葛雷福·威廉姆斯(Paulsgrave Williams),以及女海盗安妮·伯尼(Anne Bonny)。在他们事业的高峰时期,每个人都有一支小型海盗舰队及数百名船员可供发号施令。除此之外,贝勒米与黑胡子还指挥着足以挑战美洲所有军舰的旗舰。他们的行动十分成功,总督、奴隶商人、大农场主和货运大亨,即构成了英属美洲(British America)整个权力结构的那些人,很快就都吵着必须解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