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第三(第2/4页)

叶德辉为大藏书家,他喜欢在珍藏的图书中,夹入一两张春宫画片。好友陈子展问他何故,叶回答说:“避火。”因为“火神原是个小姐,服侍她的丫鬟达三十六位之多,后被玉皇大帝贬为灶下婢,因此她变得躁急易怒,她平时穿淡黄色,一发威时便穿红衣而引起火灾,但因出身闺阁,在盛怒之时,若看到这玩意,也不禁害羞起来,避了开去”。

常书鸿在巴黎求学10年,那正是现代主义猖狂一时、不可一世的时候。常无法接受那些颠狂的技术,甚至对毕加索也只喜欢其早期作品,对毕加索后来的立体主义画风深恶痛绝,但常书鸿更年轻的妻子叶兰却喜欢艺术的新奇。有一次,他指着毕加索的名画《镜前的妇人》说:“这是绘画变了质,实在令人嫌恶!”叶兰辩护说:“这是令人嫌恶的,可是,萨特说得好,最大的快感从嫌恶之中产生!”

张奚若和金岳霖是好朋友,有时也吵架。一次话不投机,他们争吵起来。金岳霖说张真是充满傲慢与偏见,张奚若马上说,你才真是缺乏理智与情感。

赵元任与林语堂偶尔通信时,写的是汉字的英文,例如“狄儿外剃,豪海夫油鬓?”(Dear Y T.,How have you been?)林语堂非常喜欢。

黄侃一身傲骨,满腹牢骚,他睥睨学术界二三十年,目空一切。甚至对章太炎的经学,他有时也会批评一声:“粗!”一次马寅初去看他,谈到“说文”,他一概置之不理,再问,他便不客气地说:“你还是去弄经济吧,小学谈何容易,说了你也不懂!”

左翼作家联盟在上海成立,多有人光会叫革命口号,而无较好的作品。鲁迅虽为联盟尊崇,却说:他们是左翼,但不是作家。

陈寅恪爱作对子。1926年,陈与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三先生并称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一天,陈对学生说:“我有个联送给你们,‘南海圣人再传弟子,大清皇帝同学少年’。”大家哄堂大笑。1930年,时任清华校长的罗家伦去看他,送其所编的《科学与文学》。陈随手翻一翻便说:“志希,我送你一联如何?”当即诵出:“不通家法科学玄学,语无伦次中文西文。”横额“儒将风流”。因罗在北伐军中为少将,娶了一漂亮妻子,故如此说。1932年夏,清华大学国文系主任刘文典请陈拟国文试题,陈出对子“孙行者”一题,引起舆论大哗。

1935年,胡风发表了《林语堂论》、《张天翼论》,轰动文坛。林语堂误以为是鲁迅化名批评他,鲁迅则语:“要是我写,不会写得那么长!”两篇万言大论使文坛为有这样一位理论家震惊,尚不认识胡风的雪苇以“伟大”许之,后来雪苇为此吃尽苦头。

胡风被称为“中国的别林斯基”、“东方的卢卡契”,他为文坛繁荣作出了贡献。他是萧红《生死场》的最早读者,直觉萧是有才华的女作家:“我们看到了女性的纤细的感觉,也看到了非女性的雄迈的胸襟。”“这里是真实的受难的中国农民,是真实的野生的奋起。”“在我们已有的农民文学里面,似乎还没有见过这样动人的诗篇。”萧红的这部杰作原没有书名,胡风读后,给它取名为《生死场》。

瞿秋白说自己是“一个不适合当官的人,在一个错误的历史时期当上了一个注定犯错的领导者”,他的文才折服了不少人。后来成为文化史专家、文化部副部长的郑振择,当时准备结婚,想求瞿秋白刻一对印,瞿秋白开的润格是五十元。郑付不起转而求茅盾。婚礼那天,瞿秋白手提一手绢小包,说来送金五十,郑不胜惶恐,打开一看却是两方石印。

民国学人在北平多会染上收集旧书的癖好,这种癖好有传染性。一次,国立北平图书馆馆长袁同礼要蒋廷黻陪他去一位私人收藏家那里。他们一起相互监视,找资料时,袁问蒋对哪一方面特别有兴趣。蒋说找到两本小册子,一本是《文祥年谱》,一本是有关鸦片买卖的书。袁似乎不感兴趣,蒋私下很高兴。二人分手后,袁回图书馆,蒋回俱乐部;等袁同礼分手远离蒋的视野时,蒋就转回去买那两本书。当他半小时赶到向书主购书时,主人告诉他袁先生已经捷足先登把书买走了。

1936年底,丁玲在聂荣臻部队里工作,收到毛泽东电报,是毛专门写给她的一首词《临江仙》:“壁上红旗飘落照,西风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时新,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1937年,阎锡山路过江苏无锡,登锡山游览,忽然对他的随从们说:“我有个对子的上联:阎锡山过无锡,登锡山,锡山无锡。请大家对个下联。”随从们无人能对,阎十分得意,登报公开征求下联,好长时间,无人应征,几乎成了绝对。1945年范长江跟陈毅到安徽天长县时,突然灵机一动,对陈说:“有了,有了,阎锡山的对子我对起来了!”他的下联是:“范长江到天长,望长江,长江天长。”

沈从文到中国公学登台授课,慕名而来的学生甚众,教室里挤得满满的。他抬眼望去,看见黑压压的人头,心里一惊,呆站了近10分钟。好不容易开了口,一面急促地讲述,一面在黑板上抄写授课提纲。预定1小时的授课内容,10多分钟就全讲完了。他再次陷入窘迫,无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道:“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下课后,学生议论纷纷:“沈从文这样的人也来中公上课,半小时讲不出一句话来。”议论传到校长胡适那里,胡适微笑着说:“上课讲不出话来,学生不轰他,这就是成功。”

长沙临时大学草创急就,校舍紧张,文学院各系暂行迁往南岳。当时,在南岳的哲学家除了冯友兰、金岳霖、汤用彤,还有郑昕、沈有鼎(字冗三)等人,在紧张教余、撰述之余,学者们也开开玩笑。冯友兰就吴宓的一句诗“相携红袖非春意”发表过不同见解,金岳霖有严重的畏光症,经常戴一副眼罩,郑昕则喜欢喝酒,搞逻辑的沈有鼎用纸枚代替蓍草研究周易占卜的方法。闻一多因此写了一首打油诗:唯有哲学最诡恢:金公眼罩郑公杯,吟诗马二评红袖,占卜冗三用纸枚。

1938年4月,范长江回到《大公报》汉口馆,张季鸾认为一个合格的报人要写社评、编稿件、做标题、拼版、看样,样样都拿得起来,不仅要能跑,还要能坐、能熬。张赏识范长江的才华,也有意培养他、让他磨炼一下,所以当他提出做“要闻版编辑”时,就答应了。没想到他只值了两天夜班就大发牢骚,对王芸生说:“我不能这样出卖我的健康!”向来温厚待人的张季鸾先生十分生气:“出卖健康?我们出卖了一辈子健康,从来没有怨言,他只做了两天就受不了,叫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