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第三(第4/4页)

20世纪50年代,在思想改造运动中,冯友兰多次检讨交代,甚至不惜上纲上线,以有说无,但是主持人就是不让过关。金岳霖由于素与政治无涉,在运动中过关较快,不久还被树为积极分子,组织上让他到冯家去做工作,以促进冯氏转变。一进门,金岳霖就大声说:“芝生呀,你有什么对不起人民的地方,可要彻底交代呀。”说着说着,扑上去和冯友兰抱头痛哭。

胡适曾对唐德刚说过:“共产党里白话文写得最好的还是毛泽东!”

周作人在1965年4月最后改定的遗嘱中,谈到希腊作品《卢奇安对话集》说:“余一生文字无足称道,唯暮年所译希腊对话是五十年来的心愿,识者当自知之。”

卜少夫曾说,他好酒但不嗜酒,并非酒鬼;他好色但不迷色,亦非色鬼。友人赠一联曰“海枯石烂从来少,燕叱莺啼尽可夫”,把酒女海燕与他的名字嵌在联句首尾,颇有讽劝之意,他不但不介怀,且欣赏联句并将之公诸《新天》,遍示好友。

刘白羽本为作家,但在运动中整人厉害。在作协的一次全体大会上,他作报告说:“中国作家协会藏垢纳污,等于一个国民党的省政府!”而此人私下则相当“正经”,他会跟人谈什么作品、作家。有一次他问韦君宜:“你青年时代最喜欢哪个作家?”韦说她喜欢屠格涅夫,刘就此谈下去,说他自己以前喜欢契诃夫,像那条狗木木,叫人永远忘不了,还有那篇《困》,哎呀怎么怎么困呀!困死人了……韦君宜承认,他的审美眼光令人叹服。

周弃子年青时即享有文名。抗战时期,国民政府提出并且为广大群众接受的抗日救亡口号“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周晚年在台湾自号未埋庵主,穷困甚于高阳,二人友善,周多次向高借贷。一年年关迫近,高阳无接济动静,来访的张佛千问:“是否需要我给高阳打个电话去?”周忙摆手:“不用,我不催他,他已经在为我着急,何况他的年关也是年年难过呢。”

沈从文自称是“乡下人”。建国后,他被安排到历史博物馆工作,居家艰难,长期住在胡同里。有一年多雨,许多地方被淹,他站在门前轻轻叹息:“雨愁人得很。”他的孩子们听见了,批评他说:“农民不会这样想。”

李敖在“台大”“眼高于顶”,教授们对李敖也不敢小觑,甚至敬而远之。当时考研究所必须通过口试,而主试者,便是院长沈刚伯和姚从吾等著名学者,大家环形落座,李敖坐在中间,但无人提问,因为李敖的学问他们最了解,实在无考之必要,于是大家都望着他笑。最后,院长沈刚伯发话了:“你还要穿长袍吗?”众人遂大笑,录取了李敖。

冯友兰高寿,使一些健康杂志颇感兴趣,当人正儿八经问起他长寿的秘诀时,他却只有“不……着……急”三字可以奉告。

1978年3月,北京开科学大会。潘怀素在温州对学生黄河清说要去北京献礼,献自己乐律研究成果的礼。潘让黄先发电报给科学大会、郭沫若、黄镇。电文由潘口述、黄记录,非常长。那时电报费一个字七分钱,花去了黄半个月工资。潘怀素在没有回音后仍执意赴京,黄磬囊而出,给了他四十块钱,买了张去上海的船票,送他上船。临别前夕,黄河清写了首诗呈老师:八十四年不老身,一生只唱善美真。此回当奏纯正曲,流水高山自有人。

马三立对老年人的保健很有心得,他说,健身要因人而异,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采取不同的锻炼方式。“我早晚共走一千六百步,坚持搓脸、磕牙、搓头发;每天用手摸脚面,用脚踢屁股,扭腰转身,拍打前胸后背。”“文革”时,马三立在“牛棚”每天坚持搓脸、磕牙两次,每次十分钟。他偷着磕牙时,被人发现了,硬说他对党“咬牙切齿”,于是,大会批、小会斗,他才中止了磕牙。

钱钟书言语刻薄,有语不惊人不休之意。王辛笛《手掌集》出版后,钱钟书、施蛰存等人应邀到王府便饭并获赠样书,离开王家后,钱钟书指着《手掌集》封面图案对施等人说:“辛笛手中抓着一朵花,他印出来了,但他另一只手抓着钱(当时辛笛在银行任职),却不印出来。”

1973年,余光中应邀到台湾“清华大学”讲演。在满座博士面前,他朗诵自己的新诗《星空非常希腊》。正在自我享受吟哦之趣时,一位听众霍地站起来,劈头说:“你这诗不通,希腊是名词,怎么可以当形容词?而且崇洋媚外,中国天空也有蓝的,形容蓝天为什么一定要找外国?”余光中愣住了,缓过神来,锐词相讥,说什么文学不是方程式,不懂就不要乱说。结果惹怒了更多人,讲演不欢而散。

钱钟书曾在余英时等人面前批评陈寅恪太“trivial”(琐碎),即指《元白诗笺证稿》中考证杨贵妃是否以“处子入宫”那一节。余恍然他对陈寅恪的学问是有保留的。余本想对文人相轻的学者说,陈氏那一番考辩是为了证实朱子“唐源流出于夷狄,故闺门失礼之事不以为异”的大议论,不能算“trivial”,但那时钱钟书正在余家做客,这句话余无论如何当众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