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后的宿命(第6/12页)

9月13日,十五个委员前往怀特岛,其中五人是贵族,十人是下议院议员,除了哈里·文和塞伊勋爵外,其他人全是主张讲和的。大家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心中激起对和平谈判的热切期望。国王很热心地接受谈判,他答应在谈判的四十天内以及其后的二十天中,绝不作逃走的尝试。二十个国王最老的臣仆、贵族、牧师、律师,都被准许为他出主意想办法,他还要求将一部分内廷供奉人员交给他在谈判时使用。议员们答应了他。因此当委员们到达纽波特小市镇的时候(9月15日),由于到来的人实在太多,很多人三天以后才找到住处。委员们天天早上伺候国王,毕恭毕敬,却沉默寡言,没人敢同国王私下谈话。但大多数人还是同国王的谋臣们亲密往来,通过他们向国王转达意见,力劝国王不必犹豫,立刻接受议会的条件。他们说,国王若不赶在军队和克伦威尔到达伦敦之前签订和约,立即赶回伦敦,那就会全盘皆输。查理好像相信他们的建议真诚可靠,倾向于听从他们的话,但他内心深处却怀抱一个与此大不相同的希望。过去六个月中躲在巴黎的奥蒙德准备重回爱尔兰了,法兰西宫廷已经供给他军饷和军火。他一到爱尔兰便将会同英奇昆勋爵和天主教徒订立和约,设法力战议会,以便国王逃走时可以立刻拥有一个王国与军队。威廉·霍普金斯爵士奉命安排国王逃走事宜,所以国王写信告诉他,这次谈判也是虚与委蛇,他的计划没有改变。9月18日,谈判正式开始,国王坐在大厅上端的华盖之下,在他面前不远处,就是威斯敏斯特的委员们围桌而坐。委员们绝对地服从议会命令,不容许任何见证人在场,查理只好独自一人同他们讨论,不过当他需要的时候,可以走入隔壁屋子,和他的谋臣商量计策。在场的人看到国王这样孤立无助,一切全靠自己想法应付,无不为之动容。查理的头发已变得灰白,他骄傲的眼光和他哀愁的神色交织在一起,流露出一种骄傲却受到委屈的神态,既无力反抗命运,又不肯向命运低头。议会的提议基本与从前一致,不过有几条无关大局的修改。查理很和蔼地同他们讨论,态度安详,有问必答。他们反对,他也不恼,很有手段,尽量利用他这方面的几个优势。总而言之,他的主意坚定,态度温和,他对国情和王国法律的熟谙,对他最有成见的对手们都为之惊愕。国王同意了议会关于海陆军统率权、大臣任命、爱尔兰的要求,甚至连这次因对抗国王而酿成的内乱,也承认是合法的。但是他不肯痛痛快快地放弃自己的一切权力。即使是他不可能再坚持的立场,他也寸土必争,直到绝望为止。他有用不完的诡计和沉默,每天都能给对手新的理由,认为他们对付他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严格紧逼。他还竭力反对废除主教制以及议会想强加于重要保王党人的严酷措施,这一方面是由于良心发现,一方面是也顾及他的法权。他在庄严地承诺允许停止在爱尔兰的一切敌对行动以后,却偷偷写信给奥蒙德说:“此后不必听我的命令,只要听王后的命令,直到我已不受任何束缚恢复自由为止。”他答应把陆军兵权移交议会二十年的那一天,又写信给威廉·霍普金斯爵士说:“我今早所作的巨大让步,只是为了让我能够容易逃走。如果我拒绝让步,那么我只能回到我的牢房,心情却不会太难过;但是我现在作了让步,我承认这件事让我很伤心。因为我做了只有逃走才能使自己得到原谅的事。”

议会虽然没有得到准确消息,却疑心这一切可能并无诚意。即使主和的人,对国王的境况最富同情的人,对于独立派的责难也很难答复。这时,长老会派的热烈拥护者,虽然政治观点比较温和,但他们对主教制的怨恨却牢不可破。他们对于盟约的胜利,不肯再拖延下去。人们抱有这样的固定看法:打仗既然已使本国遭受许多灾难,那么失败的那方就该承担责任;为了实现神圣的正义,真正的罪犯就应该受到惩罚。于是讨论真正的罪犯究竟有多少。颇得人心的狂徒们要求在恢复和平时所颁布的大赦名单上删去许多人的名字;长老会派则只要求七个人不在赦免之列,这是他们的最后底线,绝不会再让步,因为赦免其中任何一个,就等于承认他们自己有罪。当继续议和的时候,议会曾举行五次投票议决(分别在10月2日、11日、27日,11月2日、24日),都认为国王的建议或让步还不够充分。这时会议期限已满,又延期三次(11月2日、18日、24日),于是议决星期日和节假日不计,但这样一来却不再让步,既不给议约人任何新的指令,也不给他们最轻微的见机行事的权利。国王却很郑重地宣称,他也不能再让步了。谈判既无进展,又无效果,实际上毫无用处,仅仅显示出两边无能为力的焦急和盲目的执拗,以及对讲和必要性的熟视无睹。

但是各种事态在他们周围发展得很快,情况日益紧迫。科尔切斯特拼命坚守两个月之后,由于城中缺粮,军人谋叛,只好投降(8月27日)。翌日,开军事法庭会审,判处三个守城最勇敢的将领——查尔斯·卢卡斯爵士、乔治·莱尔爵士和伯纳德·盖斯科因爵士死刑,以儆戒将来想效仿他们的叛逆。其他俘虏以卡佩尔勋爵为首,哀求费尔法克斯暂缓执行,否则他们也愿一同受死。但是费尔法克斯并不理会他们的哀求,命令就地枪毙这三个人。科尔切斯特已经失守,东方各郡中,不再可能有叛党集中造反了。克伦威尔在北方打赢汉密尔顿后,一路通行无阻地进入苏格兰(9月20日)。西方各郡的农民一听说他打了胜仗,就聚集起事,每一个教区都由牧师领着区内的信徒向爱丁堡进发,驱逐那里的保王党[ 这次行动在苏格兰称作辉格摩尔起事,辉格摩尔(whigamores)一词来源于辉格阿姆(whigagm),是当地农民赶马时用的词,因此引申出了辉格党一词。

]。9月22日,阿盖尔和克伦威尔在离贝里克六英里的莫丁登勋爵的住地相会,两人商谈许久,他们虽打仗得胜,但对目前的危险还不能视而不见。苏格兰的保王党虽然打了败仗,可还是很有势力的,还有队伍驻扎在好几处地方,他们下定决心,不进行流血抵抗,也绝不投降。9月26日,克伦威尔同他们订立条约,准许他们继续拥有自己的财产并享受充分的安宁,条件是遣散他们的队伍,不再为国王出力,并重新宣誓“遵守神圣的盟约,两个王国永远不能没有这样的盟约”。阿盖尔在爱丁堡用很隆重的排场欢迎克伦威尔,诸邦的委员会、地方自治团体、狂热的牧师与人民天天来见他,对他演说、讲经并请他赴宴。10月11日,克伦威尔得到亨利·马丁的报告催他快走,他就留下兰伯特和两团人马以维持他们的权男生,自己赶快返回英格兰。他刚到约克郡,该郡便立即送上许多请愿书,是专门呈给下议院的,内容要求立即惩办叛党,不问他们的阶级与姓氏。其他郡也递上请愿书表示同样的要求。长老会派以《大宪章》和国法的名义反对这些要求,一个不出名的共和派人丹尼斯·邦德说道:“议长先生,我们这里有几位绅士讲过许多道理来反对下议院的权力,例如说:你们无权审判诺威奇勋爵,因为这是违犯《大宪章》的,只有贵族才能审判贵族。但我相信,不久我们就会看到,我们有权绞死最大的贵族,只要他该死,就用不着贵族来审判他。尽管有《大宪章》在,但我毫不怀疑我们有正直果断的法官来定他的罪。”下议院拒绝接收这样的请愿书,但是立刻有人递上更多请愿书,说得比这更为坦白,更为可怕,因为这些请愿书是艾尔顿、英戈尔德比、弗利特伍德、惠利、奥弗顿等人所带的队伍递来的,明确无误地要求下议院用法律审判国王,要求费尔法克斯重设军队大会。11月20日,议长告诉下院说,有几个军官在议会门前,为首的是尤尔斯上校,他们以将军和军队的名义送来公文。这是一篇很长的抗议书,和七年前(1641年11月21日)的那篇抗议书类似。当时下议院议员们因为要有效地和国王分裂才递出这样的请愿书给国王,军队如今学习议员们的榜样,在抗议书中逐条列举各种弊病与英格兰的诸多恐惧,认为这都是议会萎靡不振所致,又责备议会心中没有公共利益,责备它同国王议和。抗议书请议会郑重地将国王交付审判,宣告人民的统治权,宣告从此以后,国王应由人民代表选举。它要求现在的议会结束,但是在解散之前,筹备平均分配选举权,以便将来的议会按时开会,顺从良民的愿望,从事各项改革。抗议书最后用威吓而有分寸的话语,说同胞们所派的代表和公仆若因渎职或怯懦不前,以致国家陷于危险,那么军队只好自己起来救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