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霸国与霸王(第5/5页)

上面讲的都是子产在内政上的措施。但最费他心力的却是对外的问题。在这方面他集中了全国的专才。当时冯简子最能决断大事;游吉长得秀美,举止又温文,宜于交际;公孙挥熟悉外国的情形,又善于措辞;裨谌最多谋略,但他要在野外才能想好计,回到城中便如常人一般。子产遇着外交大事,大抵先向公孙挥询问外国的情形。并令他把该说的话多多预备;然后和裨谌乘车到野外筹画;筹画所得请冯简子决断;办法决定了,便交游吉去执行。因此郑国在应付外人上,很少吃亏。

前541年,楚公子围(后来的灵王),领着一大班人马来郑都聘问并且娶亲,要入居城内的客馆,经子产派“行人”去劝说,才答应驻在城外。到了吉期,公子围又要率众人入城迎接新妇,郑人越疑惧。子产又派行人去说道:“敝邑太窄小,容不了贵公子的从人。请在城外扫除空地,作行礼的场所罢。”公子围的代表,以面子关系为理由,坚持不允。郑人便直白说道:“小国没有什么罪;惟倚靠外人才真是罪。本来要依靠大国保障的,但恐怕有人不怀好意,要计算自己。万一小国失了倚靠,诸侯不答应,要和贵国捣麻烦,那时小国也是过意不去的。”公子围知道郑国有备,只得命众人倒挂着弓袋入城。对强邻戒备,那是子产永远不会放松的。前524年郑都大火时,他一面派人去救火,一面派大兵登城警备。有人说:“那不会得罪晋国吗?”子产答道:“平常小国忘却防守就会危亡,何况当着有灾难的时候?”不久晋人果来责问,说晋君正在替郑人担忧。郑兵登城,是什么意思?子产给他解释了一番,最后说道:“若不幸郑国亡了,贵国虽替担忧,也是没用的。”

前529年,晋君乘着楚灵王被杀,楚国内乱之后,大会诸侯于陈国的平丘,子产代表郑国赴会。将要结盟时,子产突然提出减轻郑国军赋的要求,从正午一直争到昏黑,晋人到底答应了。会后有人责备子产道:万一晋人翻起脸来,带着诸侯的兵,来讨伐郑国,那时怎办?子产答道:“晋国政出多门,尚且敷衍个不了,哪里有工夫向别国讨伐。国家若不挣扎,便愈受欺凌,还成个什么国家?”

子产不独是一个实行家,而且是一个能够化经验为原理的实行家。有人问他为政的道理,他说:“政治好比庄稼的工夫,日夜要筹度;起先筹度好就做到底,从早到晚苦干,可别干出了筹度的范围,如像耕田不要过界;那就很少有错失了。”

有一回子皮要派一个子弟去做邑宰。子产说:“他年纪太小,不知道行不行。”子皮回答道:“这人老实,我爱他,他断不会背叛我的。让他去学学,便渐渐懂得政事了。”子产说:“那不行,人家爱一个人,总要使他得到好处;现在你爱一个人,却给他政事,好比叫一个还没学会拿刀的人去切东西,只有使他受伤而已。假如你有一匹美锦,你必定不让人拿来练习剪裁。要职和大邑是我们身家性命所托庇的,就可以让人拿来练习做官吗?”

前522年,子产死。死前,他嘱咐继任的人道:惟独非常有德的才能靠宽纵服人。其次莫如用猛力。你看火,因为它猛烈,人人望见就怕它,故此因它致死的很少。但水,因为软弱,人人都去狎玩它,故此因它致死的很多。

子产的死耗传到鲁国时,孔子含泪叹道:“古之遗爱也!”他和子产却未曾会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