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西方的时代: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第4/17页)

也就是说,除非东方率先独立地进行工业化,否则统领世界的就是西方。假设西方工业化进展变慢了,东方可以独立发展工业化吗?当然这里我列举的是种种假设,但是我想答案是非常明显的:不太可能。即使到1800年东西方社会发展实力不相上下,也鲜有迹象说明如果独立发展,东方可以快速进行工业化,并于19世纪开始腾飞。

东方国家有广阔的市场和繁荣的贸易,但是它们和大西洋经济体的发展模式不同。虽然东方居民不像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说的(“在中国,下层阶级的人民生活水平低下,连欧洲最贫穷的国家都不如”)那样穷,图10-2同样表明他们也并不富裕。北京人[2]并不比佛罗伦萨人穷,可却比伦敦人穷不少。中国、日本(及南欧国家)劳动力价格低廉,这并没有激发他人和博尔顿一样用同样的激情去投资机器。在1880年,开一个雇佣600名中国工人的矿厂的成本预计为4272美元,差不多和一台蒸汽泵的价格一样。即使在他们有其他动力可供选择的时候,精明的中国投资商们通常仍会乐意雇佣便宜的劳动力,而不会购买昂贵的蒸汽机。

由于修补生意收入太少,东方商人、宫廷学者都没有对锅炉、冷凝器产生足够的兴趣,更别提珍妮纺织机、水力纺纱机和搅炼机了。要产生自己的工业革命,东方需要创造出一些与大西洋经济体相提并论的经济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东方国家也可以产生出更高的工资,应对新的挑战,促进整个科学思想、机械修补技术的发展及廉价劳动力的诞生。

如果时间允许,这种情况有可能产生。18世纪,在南亚,一群散居在外的中国人蓬勃发展起来。如果其他条件相同,大西洋经济体之间相互依存的地理关系可能在19世纪出现。可是其他条件不会相同。从英国在美洲建立的第一个殖民地詹姆斯敦到机械大师詹姆斯·瓦特改良蒸汽机,西方人用了200年的时间。如果东方处于极端隔绝之中,如果东西方在19~20世纪走同样的路,都在构建一个地理上多元化的国家,如果东方和西方走的路线大致相同,一个中国的瓦特或日本的博尔顿将会在这一非常时刻出现,并在中国上海或日本东京展示自己的首部蒸汽机。可是,这些“如果”一个都不会发生,因为西方的工业革命一旦开始,它就主导了整个世界。

图10-2 世界各地的工人工资不同:虽然工人们并不乐意,但是在1780~1830年间,英国工人的工资比其他国家工人的高。本图对伦敦、佛罗伦萨(代表南欧低收入群体)和北京(代表中国、日本劳工的收入水平)非技术工人的实际工资进行了对比

马克思、恩格斯眼中的资本家和无产阶级

直到1750年,东西方核心区域间的相似性还是很明显的。先进的农业经济在东西方并存,在这种经济体制中,劳动力划分复杂细致、贸易网络密集、制造业不断增长。在欧亚大陆的两端,富有的地主们坚信自己的社会地位、传统习惯和财富价值不会改变。每个地主都用详细的规则让他人服从,遵守礼节,每个地主都践行着文明的精华部分。除了在文体和叙述上有明显的不同外,我们不难发现18世纪出版的小说中存在着某种相似性,比如塞缪尔·理查森(Samuel Richardson)的小说《克拉丽莎》(Clarissa)和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就体现了某种密切的关系。

到1850年,一个显著的不同点将所有这些相似性驱散得无影无踪,这个不同之处就是:在西方,一个新兴的以蒸汽作为能源的铁之领主崛起。按照最著名的评论家的话,“混杂的封建关系将人和他‘自然属性的上一级’相联系,但铁之领主的崛起将这一联系无情地扯断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继续说:“这一新兴的阶级将最为神圣的宗教狂热、侠义的热情、无艺术修养的情感淹没,把它们投入自我本位主义的冰冷水域中。”

关于这个新兴的阶级正在做什么,观点不一、众说纷纭,但是大多数都赞同无论他们在做什么,这个阶级改变了一切。对于一些人来说,那些利用能源、出售能源的百万富翁是英雄。他们的“能源和坚定不移的信念受到判断力的明确指引,但(只是)获得了一种普通的奖赏”。因此,塞缪尔·斯迈尔斯(Samuel Smiles)在其维多利亚时期的经典作品《自己拯救自己》(Self-Help)中解释道,“在早期,技术工业的产品主要是奢侈品,是针对少数群体的。而现在,最精致的工具和发动机都用于生产针对社会大众的普通消费品”,这是因为人们对工业的投资增加了。

但是,对于其他人而言,工厂主们是一群毫无人情味儿的衣冠禽兽,他们就像狄更斯小说《艰难时世》中的葛擂梗先生一样。葛擂梗一直认为“生活中只需要事实。没有别的东西要种植了,把其他一切东西都根除掉吧”。狄更斯探索工业革命的方法并不轻松。他在一家制靴厂上班,父亲在债务人的牢房里卖命。就像狄更斯所看到的那样,工人无法在生活中发现美好,他们被驱赶到摧残灵魂的城市,比如小说中虚构的科克镇,“胜利实质上就是……一个机器密布和烟囱高耸的城市,烟尘冗长的尾巴不断地伸展着,伸展着”。

当然,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着不少葛擂梗一样的人。恩格斯在年轻时描述19世纪40年代曼彻斯特的情况,并对科克镇工人的困境发表演讲。恩格斯说:“一个商人耐心地听着,在街角我们分开了。他说:‘但是,这里的确创造了很多财富。就说到这吧,先生。’”

这个商人说得没错:通过利用化石燃料中的能量,博尔顿和瓦特的蒸汽机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但是,恩格斯也没错:那些创造财富的工人只分享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1780~1830年间,每个工人的产量增幅超过25%,但是薪水仅仅上涨了5%。剩余的这些产值都被当成利润剥削了。在贫民窟里,愤怒呼声迭起。工人们组织了工会,要求执行《人民宪章》。激进分子则密谋推翻政府。雇农的生计受到打谷机的威胁。1830年,他们砸碎机器,烧毁柴垛,联名签署写给贵族的恐吓信,署名“斯温船长”,听上去像个海盗头子的名字。在每个地方,地方官员和牧师都受到激进主义的影响,他们给法国式起义起了各种各样的名称,领主们全力向激进主义逼近。骑兵们踩踏示威者,工会会员被捕,砸坏机器的工人被押到大英帝国最远的殖民地接受刑事处罚。

对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来说,这一过程显得分外清楚:西方的工业化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促进社会的发展,但同时用一种反常的节奏演绎着发展的悖论[3]。资本家把劳动者仅仅看成“帮手”、磨坊厂和工厂里有血有肉却无足轻重的人物。同时,资本家也赋予了他们共同的使命,将其变成了革命者。马克思、恩格斯总结道:“所以,资产阶级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让统治阶级在共产主义革命面前发抖吧。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